鲁婆婆一愣,姑娘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哦,那村子叫小沟村,村子里有好几家都姓魏,是从牛头山那头的魏庄迁过来的,魏庄上的人都姓魏,老祖宗的坟就在牛头山下,跟咱云家老祖宗的坟也算是邻居……”
树大分枝,魏家人丁兴旺,一个村的田地就那么些,自然要分迁出子孙去,迁出去的魏姓人有远有近,日后人没了,也不可能都往老坟里头埋,自然是就近选了地方建坟了,不过日子好过,又讲究些的魏姓人,到了清明时,还会派人来给老坟扫墓的。
魏家本是当地大族,虽然没有出过富商吏,可子孙繁盛,加起来也有几十户,魏姓子弟大多务农,有房屋田地,相互之间守望相助,在本县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魏村里分出去的那些魏姓人,相形之下就差了一些,不过都是同出一源,但凡碰上什么难事,到魏庄求助,也多半会得些帮扶。
魏家三兄弟都是子嗣艰难,就算有了两个男丁,也都各有缘故而天折,显然,这并不是巧合。
算算日子,离那邪修赵半仙施展夺运邪术已有十几年。
如果封家人夺走云家的财运和福运,那么夺走魏家的,应该是子孙运!
魏家三兄弟,应该是在邪术施展之前出生的,那么邪术施展之后,同为魏家子孙的他们,自然也逃脱不了这断子绝孙的恶运。
既然旁系都如此,那在魏庄的主枝呢?
鲁婆婆离开苍梧城已有十几年,即使在苍梧城,因心中有怨,并不去打听魏家的事,所以并不晓得魏庄人的子嗣情况如何。
因为邪术夺运这事骇人听闻,虽然云玄霜断定是魏家的子孙运被强行劫去,这也正是鲁婆婆和丁婆子失子的根源。
但在一切未明之际,她还是没有把实情告诉鲁婆婆。
免得推测不准,反惹得她更伤心。
当然了,既使是受恶运影响才使得丁氏对鲁婆婆的儿子下手,这也不能减轻这个女人的半分罪过就是了。
话完当年事,二人各自回房。
云玄霜自修练以来,睡眠就不是必须,吹了灯和衣靠在榻上,忽然想到,今夜某人一直没来不说,连传信符都没发一个!
难不成突然闭关修行去了?
既无心睡眠,又暂时不想打坐修练,回忆起先前那婆子洋洋得意撂下大话,吹嘘她家夫人……
四皇子身边人的兄弟的五姨娘?
云玄霜想到此处,便放开神识,搜寻着那丁婆子的所在。
原来那丁婆子的主家未能遂愿,冲着刘掌柜发了通脾气,只是刘掌柜保持着笑脸,却一直不松口给她换更好的院子,并且委婉表示知道另外一家客栈正有空着的上房,欢迎你们这些贵人另择贵地……
最后那主家夫人倒底舍不得这镇上最好的客栈,屈尊降贵的住在了那个仅剩的院子里。
院子的正房里,丫环婆子们正忙碌得如同陀螺一般,又是擦洗,又要更换用具,丁婆子狐假虎威,指手画脚,呵斥完一个,又逮着另一个骂两句,仿佛十几个下人里就她最忠心,最能干。
一位遍身锦绣的年轻女子坐在圈椅上,椅子上垫着雪白的毛皮,怀里抱着鎏金铜手炉,身披着一袭锦被,年纪看着有二十四五岁,描画精致的眉眼透着困倦,又带着浓浓的不耐烦,眼皮半搭着,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生着闷气。”夫人累了吧,一会儿就好……”
丁婆子点头哈腰,体贴的端上一杯热茶,”都是这店家可恶,那先头占了院子的也不识抬举,哼,这要是在京城,看老爷不治死他们!”
女子眼角微斜,懒洋洋的瞥了丁婆子一眼,开口发话。”去,叫下头的那几个,明儿个也该活动活动了。”
花钱养着这些护院不就是要用的吗?
丁婆子两眼一亮,顿时心花怒放,响亮地答道,”夫人说的是!”
第152章 苍梧
那丁婆子本就和鲁婆婆有仇,这下得了鸡毛令箭,屁颠屁颠的就去寻同行的小管事,却是添油加醋,把夫人的话夸大了好几分。
小管事虽不欲惹事,但碍于夫人有命,只好第二天,早起用过饭就去打听住在那院子里的人物。
谁知道却已迟了一步,住在那院子里的客人,一大早就退了店,赶路去了。
那夫人原本就没心思去理这鸡毛蒜皮之事,听了只道这伙人倒是精乖便罢,丁婆子却是暗自咬牙切齿,鲁小兰那死对头跑了,这回却没能收拾了她,算她好狗运!
却转念一想,当初自己被休,在娘家呆得受气,兄弟媳妇们各个都打算拿她当偏宜老妈子用,还想把她卖去穷山沟里给三四个连草房都没有的老光棍汉当共妻!
啍!还好老娘识得的人面广,知道城里富贵人家封家在招人手,麻利地自卖自身,从烧火婆子做起,中间搭上了几个管事,这才交了好运,得以去了姑娘的院子里做养娘。
姑娘嫁进了京中的富贵人家,虽是做妾,可肚皮争气,生了一儿一女,也极得老爷喜欢,比起大房来不差什么!
如今夫人娘家封老太爷做寿,夫人不远千里带了两车礼来,这可不是难得的体面?
就连自己,也能跟着衣锦还乡……到时候,咱就穿戴起来,带上两个小丫头往娘家村里那么一走,看那几个瞎了狗眼的弟媳妇还不赶紧扑上来舔咱的脚丫子?
丁婆子的娘家也在牛头山周边,是个名为杨树洼的小村,不过三四十户人家,各姓杂居,人心自然比不上魏庄那般齐,是以村里的大路小道坑坑洼洼,脏污遍地,不知哪辈人起的村庙长年失修,房顶无瓦,快长出了大树,眼瞧着不定哪曰风吹大了,就塌成一堆瓦砾了……
周边的村庄,说起杨树洼,都禁不住要发出切的轻蔑声。
可人家杨树洼村里的人还觉得自己村不歪呢。
咱村不就穷点破点么?
比起两座深山背后的圪梁村,咱村好歹一个汉子还能娶一个媳妇呢。那圪梁村,可是兄弟好几个才能攒钱买个女人,就这女人们也不爱呆在那村,得了空就往外逃的!
再一个,比起山脚下那魏庄来,咱村好歹家家户户都有养活下来的娃咧!
那魏庄,这些年,就和中了邪一样,人丁越来越不旺,尤其是这十年,连个十岁以下的娃子都没得一个,照这般下去,早晚都得绝户!
村子弄得再干净好看,又有个鸟用?
“这大孝有三,无后为大,先头那些年,他们老魏庄的人看咱们村的人都瞧不上眼,呵呵,如今么,他们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可不就是哩,如今也就是他们还有几分家底,出得出彩礼,就这,好人家的闺女都乐意嫁到魏庄去,去了也生不出娃来,那咋算话哩?”
两个六七十岁的老汉,身上裹着开了花的破袄子,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口沫横飞的侃着,混浊的老眼里闪着幸灾乐祸,仿佛将魏庄人的不幸运多渲染上几遍,就能令自己那缺衣少穿的日子更快活似的。
“两位大爷,跟您打听个人家,这村里有个人家姓丁的,您二老可晓得?”
突兀的声音在老汉们身后响起来,老汉们有些迟疑地转过身去,正好瞧着一个年轻人,正从村口那条坑洼路上走过来。
这年轻人看着约莫二十来岁,浓眉大眼,微黑的脸膛子,个头不高倒是挺结实,膀大腰圆的,是个能下力气的壮丁……
老汉们相互看了眼,慢吞吞地打量着年轻人,仿佛在估摸着这来人的身份。
唔,一身粗布灰衣裳,虽打了俩补丁,可是看着就挺厚实,应该是日子过得去的人家。
坐得离年轻人更近些的老汉歪了歪脖子,终于开口问道,“后生,你是从哪儿来的?咱村里是有姓丁的,你是他们家啥人咧?”
没见过这老丁家还有这么一个亲戚啊?这小后生看着是挺精神的,就是不知道成亲了没?家里可还有个嫁不出去的麻子闺女哩!
年轻人从宽大的旧棉袄袖子里掏出一把芝麻糖来,那糖都冻得硬硬的,跟小石子一般,朝老汉们面前让着,“大爷,尝尝这糖……咱是从镇上来的,替丁家送信的……”
老汉们略扭捏了下就将那把糖给接了过去,一个分了四五个,只舍得往嘴里放一个含着,余下的都要带回去哄小孙子哩,他们可都是有孙子的,才不似那老魏庄……
“哦,哦,是送信啊,他们家就在东头第三家,门口有个石碾子的就是!”
吃人嘴短,老汉们瞬间点亮了指路的热情。
要不然,那丁家一窝子穷鬼赖汉,哪个稀得招上他们的边儿啊!
年轻人道了谢,转身轻快地往丁家走了,神色间装做没有看见俩老汉身边的粪堆。
在粪堆边上聊大天,您二老这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