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当然应下,受人恩惠不敢轻言忘记,后面罗大婶说出的话差点让他跳脚。
“儿啊,你也不小了,趁着机会赶紧把亲事定下。赶明儿咱们到你冯姨妈家走一遭,你嘴甜点,哄得你姨妈高兴,这事就有八成准。”
罗大婶谈兴正盛,全然没看到儿子变了脸色。
一旁的忆君可看得清楚,出声为兄长解围:“阿娘,冯家表姐同阿兄脾气也不合,两人一见面就吵嘴。光姨妈同意有什么用,表姐心里不情愿,将来可怎么过好日子。”
罗大婶沉下脸,眼神严厉扫向一双儿女,“你们的阿爹去得早,罗家就你一棵独苗,子嗣为大这个理你也该知道。你阿爹在时,两家就约好了结为儿女亲家,咱们不能做出失信的事。”
子君原本笑着的脸板得方正,站起来恭谨应声好。
忆君很是同情地看向兄长,以孝为大,罗大婶带大两个孩子不容易,子君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最孝顺,可近亲结婚让人心里总不爽。
罗大婶与冯姨妈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冯家家境比罗家要稍好一些,家里头有个做着七品官的姨父,也是一儿一女,住在离青鱼巷不远的紫桐街。
罗大婶动怒发了话,再是不情愿,子君也要走一遭。总归不甘心,他滴溜着眼珠子拖延时间,又是拉出他家将军也没娶妻,又说他身上受了伤要在家养几天,最后扯出妹妹也该嫁人,不如把机会先留给她。
听说儿子受了伤,罗大婶要立刻检查,她边解着子君身上的甲衣,压低噪门骂道:“你家将军做侯爷,你怎么不做去。他不成亲,京里头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往尚府送找不到大门,你呢?”
“少扯你妹妹,她才养好身子,我还想多留两年。”罗大婶骂骂咧咧的话嘎然而止,她看见儿子肩背上的刀剑伤疤,足有三四道,这下她真的落了泪,搂着儿子轻声啜泣。
方才见子君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忆君还觉得可笑,等罗大婶硬扒下他上身的衣衫,伤疤落入她眼,也湿了眼眶。
子君本来想诳得母亲改主意,不曾想被扒了个现形,他有些手足无措,手忙脚乱束好衣衫,拿出好话哄道:“阿娘,不碍事,只被轻轻划了一下,两天就养好。您再别哭,看都吓着阿圆了。”
忆君从小体弱多病,一直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子君这招果然管用,罗大婶抹了泪,先去看女儿,又打发儿子回屋漱洗。
待次日天不亮,子君骑马出城,午时才回来,马上驮着两个大包袱,不显眼的青蓝碎花布包着,等打开来一看,倒还真有几样上好的东西。
子君挑了一条镶着猫眼的颈链亲自戴到妹妹脖子上,左右打量一番笑着说:“来时路上猜阿圆戴上一定好看,果然不出所料。”
忆君刮脸羞他,悄悄耳语道:“阿兄,这是谢礼吗?”
经昨天子君的功劳,忆君脸上青了好几块,一看就是掐得狠了。罗大婶抄起鸡毛掸子抽了儿子两下,决定等忆君好了再去冯家。
子君知道妹妹在说什么,轻咳一声故意做严肃状,却又板不住,也笑出了声。
他从小就想欺负妹妹两下,可那时她跟和病猫没什么两样,说话都有气无力,子君再有捉弄的心思,也不敢动瘦弱的妹妹一下。
现在妹妹身子骨大好,子君总想把小时候恶作剧的再补回来,他变个鬼脸又来吓唬她。
一双儿女打闹嬉戏,罗大婶对着半屋的衣裳料子怅然若失,看情形又想起了早逝的罗父。子君乖巧,说他备好了香烛纸钱,明天就出城拜祭亡父,这才哄得罗大婶转愁为喜。
子君归家忙忙碌碌,还未得空去尚府拜见十九姨,这日下午罗家迎来一位意外之客。
青绸黑釉双驾马车停在青鱼巷口,罗家宅院外候着两个侍卫两个婆子,再往里正屋檐下守着六个丫头,他们不也嫌弃罗家的寒酸,全都垂手静候。
好姐妹亲自登门,罗大婶好生忙活,命丫头去煮好茶,又觉得家里没什么可以拿出来招待贵客,一脸窘态。
这位十九姨在长公主府上做着大管事,府里人都尊称她为尚大姑,她随意寻了椅子款款坐下,止住罗大婶忙乱的行径,亲热地说话:“十七姐快坐下,咱们老姐妹说一会儿话,快莫忙乎。”
罗大婶有些讪讪的,挪动脚步坐到尚大姑身边。她用眼角偷瞄对方的穿戴,一水浅茜色衣裙织着暗花,虽不夺目可也能一眼瞧出不俗;再看面庞白净细腻,说双十年华都有人相信;水葱一样的手,保准没干过活。
尚大姑也在打量罗家,就进门这一会儿功夫底细摸得八|九不离十,她放下茶碗笑语:“怎么不见大郎和阿圆?”
“出去了”,罗大婶陪笑道:“阿圆想打秋千,大郎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哦”,尚大姑颔首。能想着打秋千,说明身体真正是好了。
闲说几句后,尚大姑携了罗大婶的手轻拍道:“你也知道,长公主没生下女儿,平日最喜欢这些小丫头。外面的孩子又不知根不知底,她想挑一个家里亲戚家的女孩,认做干女儿。有这种好事,我怎么会忘了你家阿圆。”
天上掉馅饼,罗大婶先惊后喜,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又有几分疑惑,追问一句:“公主怎么知道阿圆,尚家里里外外的女孩儿少说也有好几十号人?”
尚大姑唇边漾着一丝浅笑,那样温婉亲和,语调也温柔:“正是,这月十五公主在府里邀大家一起赏花,人都齐了,她挑一个可心的留在身边养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别让阿圆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