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匹黑色骏马,个头一样等同,浑身无一根杂毛,健硕高大,步伐整齐得像一匹马,一声轻吁过后,六骏齐驻足。
后面车上取下描金绘彩的云梯置在车辕下,纱帘轻掀,先下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美妇,挽着倭坠髻,浅绿牡丹抹胸,五彩流云裙,气度不凡。
这位美妇下来后环视一周,盯着夏家管事逼问:“安国公何在,怎么不来迎接大长公主。”
夏家管事唯唯喏喏不敢搭话,说来迟,安国公带夫人并长子、第四子、两个女儿出来相迎,夏家露面的都是嫡出,庶出没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
“不知辅国公主光临寒舍,小侄有失远迎,真是失礼。”安国公笑容可掬行礼,夏家和尚家是死敌,但是不能对皇家公主失礼,天家绝容不下这种以下犯上的事。
“失礼谈不上,这么久不见人出来,本宫以为夏家没了人。见贤侄安然,本宫心中甚慰。”年老的女声从车中传出,带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这是拐着弯骂夏家人死绝了,安国公心中暗骂一句,笑容不改守在车下恭候。
两个侍女打起车上帷帘,另有两个同样装束的侍女扶着一位老妇下车。
那人头发花白,金碧辉煌七尾大凤钗,着流彩飞云蹙金褕翟,臂挑烟纹碧霞披帛,与静安长公主同出一辙的广额长眉,不同的是,晋阳大长公主面相更威严,单论气势世间罕有人与她等肩。
天家公主眉微横,只拿眼角挑向安国公,冷哼道:“怎么不见你家二郎,莫不是厌了本宫。”
安国公心中暗叫苦,昨天派次子出城暗算武英侯,谁承想那孩子顶不住事,没伤到对手,反而自己下山时摔下马。他才派人出城相迎,那能料到大长公主突然登门。
“犬子几日前出城打猎,许是玩得痛快,至今不曾回府。”安国公陪着小心说话,救兵怎么还不到,他一个人顶不住大长公主发难的势头。
“打猎?他的猎物叫武英侯罢。”大长公主勃然发怒,盛气凌人震得在场的人身心一抖。
安国公夫人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眼前的这位主她惹不起,躲远点的好。若真闹个没脸,传出去都是笑柄,以后不好在上京城里走动。
安国公一脸苦相,陪情告饶:“哪里,他绝不敢做出这种事。大长公主还是先进屋,您听小侄慢慢解释。”
晋阳大长公主脾气犯上来,才不管人多不多,当场甩脸,“本宫的侄儿坐在龙椅上当朝理政,听百官山呼万岁。”
多嘴了不是,安国公全然没招,掬腰装孙子将晋阳大长公主请进正厅,恭恭敬敬亲自奉上茶,比伺候亲老娘还要孝顺,“这是才进的雀舌茶,大长公主别嫌粗陋。”
大长公主眼皮不带夹一下,目带威严扫过众人,沉声道:“让夏二郎出来,本宫要看一看他的心肠是黑是白。
安国公好话说尽了,晋阳大长公主不改初衷,不依不饶要见到夏二郎。
夏家世子夏云然坐在椅上,心中怒不可揭,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一再忍让这个老虔婆。老不死的,夏世子背地里轻唾一口。
安国公苦苦盼望的救兵终于在午时前赶到,随着管事禀告皇后娘娘驾到,他就差跳出去相迎。
“不见,她来做什么,来看本宫还不死吗?”晋阳大长公主也失去耐心,拍着桌面怒问。
夏家人几乎绝倒,这里不是大长公主府,是安国公府。夏家也不是一般人,祖上出了数位皇后,晋阳大长公主身上也流着一点夏家的血。
“阿姑,你这么生气,可是恼了阿婵。”大周朝的夏皇后笑吟吟进来,在晋阳大长公主面前也不自称本宫,以晚辈自称。
许是出来匆忙,夏皇后只着浅黄宫制常服,她年过四旬,风姿犹盛,眉眼溢彩,依是位顾盼生辉的佳人,谁都猜不出这位看似娇柔的美人背后手段和心机。能把一国之君牢牢攥在手心里近三十年,宠冠后宫,绝不是等闲之辈。
晋阳大长公主今天就是来寻事的,也没打算给皇后面子,敢把黑手伸向她的孙儿,这仇她记定了。
在晋阳大长公主面前讨没趣,夏皇后不以为意,笑着落座,东拉西扯几句后恍然大悟,带着歉意解释道:“真不知阿姑找二郎,不巧阿婵前两天派他出去办件事,恐怕要到秋天才能回来,正好赶上云郎和三娘的婚事。”
云郎说的是夏世子,三娘则是夏皇后的次女三公主。
夏皇后圣眷颇浓,膝下有两子三女,长子长女均已成婚,次女也要出嫁,唯剩下次子裕王和幼女七公主都还未有合适的人家。
昨天西山那场偷袭,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晋阳大长公主正眼逼视道:“阿婵,管好自己的手,别伸得太长收不回来。”
夏皇后略为矜持坐直身,温声笑语回道:“阿姑说笑,陛下的手指向哪里,阿婵就跟着伸向哪里。收不回来,也有陛下救阿婵。”
“本宫的侄儿可真是怜香惜玉,可惜喽!”晋阳大长公主昂首笑道。
可惜太子长大后与生母夏皇后离心,京中人尽皆知。当众被揭底,夏皇后脸色微变,不再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