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坤点起油灯,转身放下床上的纱帐,依稀看见阿圆睡得香甜,半截膀子放在外面,他轻轻将她的手臂放回被中,坐在灯下打开信纸,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全是梵文,若说内容也没有可疑之处,只是一卷普通的金刚经。
再对着烛火透照,也没发现有何不妥,他又闻一下,许是吃多了酒,什么味也闻不到。
想起突厥人向来诡计百出,尚坤先把信收好,又到水盆里净过手,出去问曲四郎,“他们一行人贩运何物,何时起程?又该何日抵达上京?做保的商户又是那一家?”
“属下一一问过了,没发现有可疑之处。”曲四郎皱眉答道,之所以拦住那队商人,全凭一种直觉,以他在郎君身边多年的经验,觉得那帮人行迹可疑。
尚坤沉吟片刻,吩咐道,“先押着,明早起来叫个人仿写一封梵文的金刚经,打发他们去京城,私下派人跟着,别打草惊蛇。”
曲四郎点头,正准备去办差,又被郎君喊住,“唤个懂毒理的府医过来,让瞧一眼这信有无不妥。”
心下一凛,曲四郎先去摇醒两个随行的府医。夜半被惊醒,府医们急匆匆赶到尚坤的营帐外,接过密信放在鼻间轻嗅,一缕淡淡的兰草幽香沁入鼻中。
“像是用马钱子和草乌头的药水浸泡过,当中还有几味药小的却是不识,想来是西域特有毒物,又用名贵的香料遮掩过,所幸郎君不曾放到火上点烧,若不然……”一个府医仔细验看后得出结论,话说到一半自己也被吓到,战战兢兢不能再语。
马钱子是军中常中的毒物,尚坤作战时还用马钱子制毒,发射□□烟毬对付敌兵,他当然晓得这味药的厉害。
所谓行迹可疑全是假,来人就为对付他,试想刚才他若不是顾及阿圆在帐里而忍住没点燃纸张,一股寒意从后背油然而生。
郎君冷哼一声,曲四郎听得头皮发麻,跪在干草地上请罪,都是他疏忽大意,想着抓了奸细,说不准能从密信上看出点什么,谁知差点儿将郎君置于险地。
“起来吧,与你无关,那帮人不用再留,一个活口不剩,趁夜了结了,他们的货物也都原地挖坑填埋,叫办事的人都小心点,别再着了道。”
凝望闪烁的星空,尚坤负手而立,指向两个府医,“你们也跟着去,看他们再备着何样的花招,借机会让大家都长个见识。”
“郎君,容属下为你开个解毒的方子。”一名府医尽职尽责,不敢有负大长公主的重托。
“也好,你顺道来帐中检查一回。”尚坤真有点不放心,领着府医进帐,拿剑削下他方才抓过的纱帘,又指出几样曾碰过的物件让府医检查。
天下真还没有一沾身就能当场毙命的剧毒,府医细看一遍,银针剌遍没发现有毒,道一声无碍出帐子开方子命药单煎药,又跟着曲四郎到密林深处铐问胡商。
除了一两个知情的人儿,其余大半全是无辜之人,见从他们口中套问不出多少有用的讯息,曲四郎打个手势,命手下动作快一点,别弄出声响惊动了营里的女眷。
他蹲在一旁的溪水的反复洗手,出声埋怨,“还没到安西都护府的地界,就有人抢先下黑手,老子阴沟里翻了船,险些连累到郎君。等查出背后是何人,绝饶不了这帮龟孙子。”
“这个时节,派郎君出京本来就透着蹊跷。”一旁尚显递过续命丸,示意曲四郎服一粒。
他们喝的水都经反复验毒,所用的食物也是小心又小心。来者不善,定晓得尚坤通晓梵文,又熟悉他们这帮尚家军的行事规律,故意露出马脚让他们抓住。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策,又会是在那个环节出了差池?!
第102章 枯草暖阳
忆君一觉醒来,车外阳光正浓,厚重的帘子都遮挡不住,丝丝缕缕洒在她的身上。她揉一下睡眼翻个身,见是阿苒陪在一旁,顺口问道,“郎君在哪里?他用过早饭了?”
阿苒点一下头,从一旁拿起兔毛夹袄,嫩黄色的秋装绣满浅紫风信子,裙摆上镶着小小的珍珠,照着忆君的身材剪裁缝制,不多一分不减一分,恰恰刚好。
许是连日坐车养秋膘,忆君总觉得衣裳过紧,嘀咕着要换上昨天穿的那套。
阿苒目光微动,悄声说,“昨夜帐子里的物件大多都被郎君弃了,盯着人早起时当场焚烧,夫人的那身衣服也被烧为灰烬。出京前府里针工坊做了上百身,不怕夫人没衣服穿。”
烧了?一大清早尚坤发那门子神经,难道说昨天夜里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忆君边嚼着卷了羊肉末的胡饼,喝下马奶,又喝过微苦的汤药,掀起车帘一角,来往的军士骑马掠起浮尘,几百米之内看不清。
至午时打尖,她才有机会见到尚坤,见到人欲语还休,眨巴眼睛迷死他。
昨夜通宵未眠,一早上的奔波劳累在见到阿圆的那一刻,顿时烟消云散。尚坤解下身上的披风,去掉头上的盔胄,倒在忆君身边羡慕她稀里糊涂好福气。
“昨晚出事了?”忆君为他倒上一杯滚烫的马奶,边揉着他肩膀相问。
“嗯,一点小事。有队胡商很可疑,被曲四郎拦下,别的没有,倒是搜出一封信,信纸上熏了□□,所幸发现得及时,也无大碍。”
尚坤本来没打算瞒着阿圆,马上要到凉州地界,他不能时时护在阿圆身边,有危险早叫她知道,心里也好有个防备,遇事不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