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悔了吗?”尚坤淡淡追问一句。
尚召阳阖目,想挥散开满脑子一个清丽的身影,跟在他身后脉脉关注许多年,从上京城来到西域,陪着他出生入死,立下奇功,又回到上京。
那是晋阳!她其实也有闺名,小字阿妩,谁也不曾想到雷厉风行的晋阳大长公主竟有那样妩媚的名字。
尚召阳也没想到,只在晋阳说起她的小字时,他婉转表示还是喜欢晋阳这个称呼。
他处在极度自闭中,想阻隔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包括孙儿。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痛失父母和幼妹,亲手推开情意相投的表妹,力挽狂澜将尚氏再次带回显耀,求娶晋阳只是权宜之举,一生都在恨着她和她身后的武氏。
心念着父亲的遗骨没能找到,也愧疚负了表妹。
他再努力回想,脑中仍是晋阳的笑脸,表妹去了哪里?
尚召阳颓然无力,挥手示意让孙儿离开。
迟迟等不到答案,尚坤出来严令府医一定要保下老国公的一口气。
死不悔改的老东西,要让他在祖母面前亲口吐出自己犯下的错,死了怎么能行。
暮色西沉,尚坤站在院中向东眺望,好似能看见上京熙攘的人群,能听见人声喧闹,拔云见日守得月明开,此间事快要了结,该是回上京。
忆君折腾大半天,就为在尚召阳面前露脸说了一句话,回屋后她赶紧卸去那身行头,坐在榻上大喘气,小半会功夫出了一身的汗,热得不行。
“夫人这是有了身子,才极为怕热,先喝碗解暑的百合粥,等到了晚间再冲凉罢。”阿宣嘴巧,又惯会服侍,才没让忆君短手短脚。
问了几句阿苒的近况,看着院里一抹身影闪现,忆君穿脚下地到门口去迎接。
尚坤扶她坐下,唇边露着笑意:“我呆不了几个时辰,后半夜等你睡下了就要动身。”
“干嘛怎么着急?”忆君心有不甘急燎燎追问一句。
他用大手揉乱她的头发,眼眸清亮,脉脉情意满溢出来。
“另还有要紧事,心里放心不下你和孩子,绕道过来瞧一眼。”
“别人问起来,我又该怎么说?”忆君机敏地想到许多,问清楚也好行事。
“不用遮掩,别人怎么问,你依实回答。”尚坤搂着她在耳边低语。
“你这是在布疑阵迷惑人?”忆君觉得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人笑了,嗯一声算是答应,又补充几句他不放心的地方:“不必去尚召阳的院子里,免得沾染上他那腐朽之气。外头有子君,你也没必要操心,关起大门静养着,等快生的时候我一定能回来。”
他往她手心里放下一样东西,忆君借着微暗的日光去瞧,两枚墨玉印章,正是她去而复得的半圆印,另外一枚是尚坤的那一半圆字。
这对印章怎么又回来了?她纳闷,举着它们分分合合,旁边一只大掌按住她的手紧握在一起。
“把他们收在一起,将来留个纪念。”尚坤搂着他的阿圆有说不完的话,几个时辰的功夫一眨眼过去,他轻手轻脚离开时,知道她还醒着,装睡下不让他牵挂。
该交待子君注意的他已交待清楚,出府后带着随从拐进街巷,走到一处民宅前,从小门进入,迎接他的正是卢娘子。
尚坤知道卢家修有密道,上回卢娘子信誓旦旦保证阿圆能平安脱身,回城后他试探过几句,都被卢娘子岔开。今天能借卢家的暗道一用,也是费了大气力,顺道也有几封书信托卢娘子递到大长公主府里。
尚家及河西府派往京里的信使都被人盯梢尾随,往往到不了京城信使大多死于非命,别说机密事,普通信件也不能递到京中。
非常时期,他想请卢娘子帮忙,走商队的路子传递消息,也是卢娘子挑在这个时节进京的原因。
她带头在前领着尚坤一行人走在密道中,轻声笑语:“我一个市井小民,别到时候进不了大长公主府,即使进去,被大长公主利眼一瞧,怕是吓得爬在地上喽。”
“你这性子,正合祖母的喜好,说不准投了眼缘,以后有卢娘子无尽的好处。”尚坤不是说假话的人。
密道的出口在城外一处山坳里,杂草丛生,下面又是山涧,根本不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