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里,李大都督步步为营,攻城略地,潜移默化,终于把可怜的高展明的底线逼得一退再退。他连续一个月在高展明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高展明房中,第二天与他一起醒来,就算高展明换了铁锁门,他也能从窗户里爬进来,就差没在高展明床底下打通一条地道。等到高展明终于放弃抵抗,于是李大都督再进一步,在睡觉之前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爬上高展明的床。逐渐的,高展明也就习惯了睡醒的时候身后有个温暖的胸膛靠着了。
高展明穿上衣服,转过身,看见李景若还在睡,直接动手将他的被子掀开:“今天是收钱的日子!”
春季的清晨还是天凉的时候,李景若身上只着了薄薄一层春衫,被子一掀,自然被冻清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高展明走来走去地穿衣服穿鞋,于是手一伸:“把衣服给我。”
高展明拿起他放在椅子上的衣服递到他手里,李景若却没有接衣服,趁势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拉到床上。高展明猛地跌进李景若怀里,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李景若抓起被子蒙住了脸,一片漆黑中,他感觉到一个火热的唇吻住了自己,李景若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脸上,怪痒的。
高展明没好气地去推,想将李景若推开,却被李景若死死地钳住动弹不得。直到李景若亲尽兴了,才松开高展明,懒洋洋地掀被子起床。
高展明磨牙霍霍道:“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今天可以收钱了!老子还你钱!不用再还利息了!”
李景若披上大衣,将凌乱的发丝松松挽起,转过身,方才那副慵懒迷瞪、以及因被人吵醒而怨怼蛮横的模样完全不见了,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夫人,我方才是在教你叫为夫起床的正确方式。这大冷天的,唯一能把为夫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的,就只有更夫人的温香软玉之体了。”
高展明瞧着他衣冠楚楚的模样,不屑地嗤了一声:装什么装,谁还没见过你头发凌乱睡得流口水的鬼样子似的!
李景若捧了把床头的清水泼了泼脸,清爽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高展明撇嘴:“李都督床上真是床下判若两人。”
李景若挑眉:“判若两人?今晚要不要试试判若三人?”
高展明从前觉得李景若不过就是嘴上油滑了些,随他怎么调侃都无所谓,可如今李景若不止是动动嘴皮子,他的行动力也让高展明觉得有些怕了,便不敢再说,赶紧打开门,招呼下人:“打热水来,替我和李都督梳头。”
高展明和李景若收拾妥帖,就坐着马车出府去了。
第一波春收已经完成,官府开门收账,去年秋天放出去的贷款今天就开始连本带利地往回收了。
高展明亲自坐镇收账。去岁老百姓们尚未从天灾中缓过来,很多人家拿不出银子来种田,只好来找官府借,今年收成很不错,借过银子的老百姓们用担子挑着一筐筐的粮食来还债。
王老汉用担子挑着两箩筐的稻米走进官府的借贷部,见了高展明,忙将稻米放下,向高展明行礼:“高大人!”
高展明扶他起来:“不必多礼。你是来还贷的?”
王老汉抓着高展明的手连连点头:“是啊,高大人,多亏了你去年让官府借我的钱,要不然,老头我真就跳了岷江去了!”
高展明好笑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要跳岷江?得了得了,今年地里的收成可好?”
“好,好!好得很!”王老汉笑得脸上满是褶子,指着两担稻米道,“这是来还债的,我小儿子那里还挑着两担呢。多亏了高大人啊,自从高大人来了我们嘉州府,嘉州风调雨顺,地里的收成都多了,高展明是个活菩萨!”说着对高展明竖起大拇指。
高展明笑着摇头:“哪有这么夸张。”转身吩咐小吏,“把谷米称一下吧,数量对上了,就把帐给销了。”
后头接着又进来好几个还贷的,见高展明亲自坐镇收账,都受宠若惊,抓着高展明的手高大人长高大人短,感谢高大人的功德,感谢高大人的救命之恩。
就一上午的时间,官府收账就收了一仓库的粮食,险些放不下了。
高展明看着一项项销去的结账,心里好不感慨。挣点银子,可真是不容易啊!
到了下午,高展明就不能在官府里呆着了。老百姓们听说高展明亲自坐镇收账,都跑来围观,把官府围得水泄不通。来还账的老百姓见了高展明,也都拉着他话家长里短的,大大影响了收账的速度。于是高展明赶紧把收账的事情交给胥吏去办,自己找了个空偷偷溜出官府,找李景若去了。
李景若上午去视察了田里的水利设施,高展明和种司农的官吏研讨之后定下了一套计划,在田间挖了道沟渠直通江岸,把江水引入田中,再用水车灌溉,大大减少了人力,丰沃了土壤。如今已经初见成效。
高展明问李景若:“老百姓对新的设施如何评价?”
李景若什么也没说,笑吟吟地对他竖了根大拇指。
高展明喜不自禁。
李景若道:“咱们上山去看看茶田种的如何了。”
高展明和李景若一路爬上了半山腰,去视察茶田。官府收了茶叶的生意作为官营,李景若手下的几州府的茶田都被他收完了,现在他手里有两种茶田,一种是直接从过去的茶农那里收来的,另一种是他自己新开辟的试点茶田。新种的茶还没有那么快发芽,不过收来的老茶田已经熟了一批茶了。
李景若和高展明在山腰上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茶农捧着两碗滚热的新茶递上来:“今早上刚采的的露水煮的茶,两位大人尝尝,香着呢。”
高展明看了眼碗里嫩绿的茶尖:“这是刚采下来的?”
那茶农笑道:“昨儿才采下来的。高大人放心,这是生茶,就这么喝,使得。”
那厢李景若已经喝了,喝完之后皱了下眉头,旋即舒展开:“好茶。”
高展明也喝了一口。生茶极苦,但这苦中又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苦而不涩,等到茶水下肚,口中的苦味全消了,舌尖上残留的竟隐隐是甜味。他也不由赞道:“果然好。”
那茶农憨厚地笑道:“咱们嘉州的茶原本就是极好的,山上雨水足,雾水也足,可惜了就是不出名,比不过西湖的龙井。”
高展明将茶碗放到一旁,道:“西湖的龙井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咱们没必要跟他们比,咱们这是竹叶青,和龙井当然是不同的滋味。”
李景若对那老农点点头:“你先回去吧,多谢你了。”
那老农接过两个空茶碗,鞠了躬,走了。
李景若问高展明:“你觉得怎么样?”
高展明道:“我觉得挺好,我在宫里喝的贡茶,也不见得比这竹叶青好到哪里去。那茶农说的不错,的确是名气小了点,不过蜀地因为山石嶙峋,地势险峻,向来封闭,没传的天下闻名,也不见得是不好。”
李景若问他:“你觉得靠这茶咱们能发大财吗?”
高展明笑道:“能,怎么不能,你可别小看了做商人的,只要有本事,就是一把枯草也能卖出上好的茶叶价,更何况,这茶确实不错。”
李景若道:“蜀地的茶,除了每年当做贡品进贡给朝廷的部分之外,一直都是在蜀郡自销,很少传到外头去的。”
高展明道:“咱们就得把他传到外头去。在蜀地卖,价钱太低了,赚不了多少银子。送到外头去,物以稀为贵,外边没有竹叶青,可能能卖个好价钱。行商的就是这点用处,那西湖龙井再好,没有商贾把他带出杭州,天下又有哪个知道他好?做生意无非就是两点,第一点是货物,咱们已经有了,第二点就是噱头。造噱头我在行,我去写个奏疏,递到宫里去,再派人打个金轿子抬着几百斤茶叶送进京去,不怕天下人不知道咱们蜀地的竹叶青。”
李景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看来高兄对行商一事颇有心得?你做过生意?”
高展明一惊,忙道:“李兄不也什么都通点吗?人活在这世上,总有点特别的兴趣。”
李景若道:“嗯,这件事就让你去办吧,你花出去的银子,想办法再挣回来。”
两人视察完茶田,从山上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肩并肩在郊外漫步。高展明和李景若来嘉州已经一年半了,刚来的时候,嘉州正是被蝗虫侵害的世界,田里颗粒无剩,昏天暗地的蝗虫,一片惨景,简直如同人间地狱一般。可现在,土地肥沃,垂髫小儿在田埂间嬉笑打闹,农夫农妇挑着担儿唱着歌恩恩爱爱地往回走,一片乐景。
高展明不由得感慨道:“李都督果然治理有方。”
李景若笑道:“同喜。”
高展明望了眼广袤的农田,脸上禁不住浮起一阵笑意。能亲眼看着自己治理的城池从荒芜变成富裕,这种满足感,实在令人膨胀。可膨胀过后,又会变得空虚。他还想要更多,更多的!
第八十章 李景若的话实实在在地触动了高展明的心。
“啪!”
一卷折子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郭玉莲忙跑过去将折子捡起,退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高嫱的脸色。
仙居殿中只有三个人,高嫱、高元照和郭玉莲,其余的宫女太监都被支了出去。气氛很压抑,谁都没有说话,郭玉莲感觉背上都被冷汗沁湿了,汗水顺着他的脖子往衣服里滴,他却不敢擦。
高元照道:“再这样下去,赵家的势力恐怕压制不住了。”
赵贵妃的父亲赵亢原本是范阳镇兼河东镇的节度使,这两年他一直和平卢镇节度使刘强走得很近,高家也试图拉拢刘强,然而刘强对两大家族的态度始终都是左右逢源,两边敷衍。平卢镇就在范阳、河东二镇边上,如果赵家要用兵,平卢镇就是一道屏障,如果高家能把刘强收为己用,对于赵家而言就是一个威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刘强家里有个儿子,到了适婚的年纪,一直尚未嫁娶,于是这两年来高家和赵家从家族中选出了几个适龄的未婚女儿一直向刘强说亲,刘强推脱儿子年纪小,一直也没答应。可是今年……
被高嫱摔在地上的那张折子,是刘强的儿子与赵家女儿定亲的消息,要嫁给赵亢儿子的正是赵金燕的嫡亲妹妹赵玉莺,赵亢还写了折子上来请皇帝亲自给他们两家赐婚。
高家气得不住发抖:“该死的赵亢……该死的刘强!一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平卢节度使和赵家定亲,就相当于他终于堂而皇之地站了队,投靠了赵家。这样一来,赵家手中就相当于握有三个重镇的兵权,越发地风光无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