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妈点头,扶着黄氏往外边走,她眼中,宁静芸就是个不知好的,黄氏千辛万苦给她挑中了一门好亲事,结果不知羞耻的勾搭上礼部尚书的大少爷,又一边和黄氏怄气,要了黄氏库房的大半嫁妆,她自己的嫁妆丰厚,却是没考虑过宁樱,宁樱手里头的银子还是去年府里发下来的一千多两银子,再无其他,宁樱过两年说亲,嫁妆可想会有多寒碜,身为长姐,宁静芸自私贪婪,哪怕知道她是故意被老夫人养歪了性子,吴妈妈对宁静芸仍然失望了。
骨子里的自私,不会后天能养成的。
院子里,柔兰哭声震天,宁静芸坐在走廊上,冷艳旁观着,不时吩咐丫鬟力道重些,完全不把柔兰的性命放在眼里,姣好的面庞染上了层冰霜,嘴角扬着狰狞的笑,叫人胆颤心惊。
黄氏心口刺痛了下,皱眉道,“住手。”
院子里的丫鬟看黄氏来了,皆莫名松了口气,她们都是伺候宁静芸好些年的人了,往前的宁静芸并不是这样子的性子,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脾气越来越大,稍微不顺她的意思便下场凄惨,院子里服侍的丫鬟真的有些怕了。
见着黄氏,宁静芸眼神一凛,“继续打。”
“静芸你......”黄氏张了张口,眼里难掩失落,她总认为自己当初将她留下亏欠她许多,回府后尽心尽力的弥补,哪怕她提的要求有些无理她也认了,总认为能等到她体谅的那一日,此时见着她,黄氏才知晓自己想错了,宁静芸和宁樱不同,你对她好,她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不知感恩,只会仗着你对她的好愈发变本激励。
这点,像极了老夫人。
心思转念间,她已经有了对策,收起面上愁容,冷冰冰道,“你要打要骂都是你的丫鬟我管不着,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你成亲,府里不会再给你添人,将就着你身边的丫鬟给你做陪嫁,如果她们不想留在你跟前伺候,我会随她们的意愿留下她们,陪嫁的事你自己想办法,至于我给你的嫁妆,给了我也有能力收回来,你再不懂收敛,好高骛远,那我就让你净身嫁出去,我说得出做得到。”
顿时,院子里鸦雀无声,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三太太发怒了,谁都不敢招惹,低着头,尽量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死气沉沉如死了人,连凳子上哭喊的柔兰都止了声。
宁静芸面色一白,被黄氏当面数落还是头一回,她头胀得厉害,不用说,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她是个不孝顺的以至于黄氏要将给她的嫁妆收回去,想到下人们的嘴脸,她脸上血色全无,嘶吼道,“用不着你假好心,你的东西我不要,拿走,都拿走。”
换做之前,黄氏可能心软,然而此刻,她无动于衷,吩咐吴妈妈道,“你去五小姐屋里,她看不上的全搬出来,苟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不会在意嫁妆的多少,五小姐不要的话,全部收回来。”
怒气冲冲奔向屋里的宁静芸身形一颤,不可置信的回眸瞪着黄氏,泪雨如下,“你真要这般对我?”
“那些嫁妆是我父亲辛辛苦苦攒的,你看不上何须埋汰,我留着自有用处。”黄氏毫不留情面,说完话,转身就走,秋水扶着她,见她眼角滑过两行清泪,想必心里头不好受,五小姐养尊处优,以为黄氏欠了她,一言不合就使小性子发脾气,黄氏忍着六小姐也忍着,她仍然不知好,想来这次黄氏是铁了心要纠正她的性子了。
“太太别生气,五小姐年纪小,往后会懂事的。”对宁静芸,秋水也不知说什么,只有这般安慰黄氏。她心里何尝不明白,宁静芸性子难再掰回来了,想宁樱今年十三岁,坚韧孝顺,比宁静芸强多了,哪怕是亲生骨肉,自己养出来的和祖父祖母养出来的性子大不相同。
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养在自己身边......
黄氏掖了掖眼角,重重叹了口气,“哪怕她怨我我也认了,只是想着当初她开口说嫁妆少了,我便想到樱娘,樱娘十三岁了,没有生出过那种心思,去年得了一千多两银子还说拿给我。”
秋水声音一柔,“六小姐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在庄子里的时候,隔壁庄头媳妇送了一篮子青苹果,她一人一个分给庄子里的管事媳妇,没注意全分了留下一个,明明看得流口水却舍不得咬一口,说要等着您回来一起吃,下次的时候她学聪明了,分给别人之前先留下两个,您和她一人一个。”
想到那些事,黄氏笑了起来,“是啊,她是个懂事的,走吧,我们去桃园瞧瞧她怎样了。”
宁樱吃过午膳在院子里消食,看秋水扶着黄氏缓缓而来,笑着迎出去,左右瞅了瞅,“娘和秋水怎么来了,我刚吃完饭呢,翠翠可和您说了傍晚去荣溪园用膳之事?”
看小女儿眉眼精致,脸上淌着高兴的笑,黄氏心里头的郁结散了不少,拉过她的手,掏出帕子擦了擦宁樱额头的汗,“天还冷着,怎出了汗?”
“喝了两碗香菇乌鸡汤有些热,过会儿就好,娘去屋里坐吧。”宁樱走在黄氏另一侧,亲昵的挽着她的手,细看黄氏的眼角才知她好似哭过了,不由得觉得奇怪,“娘怎么了,是不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宁静芸惩罚柔兰的事情她听翠翠说了,两人都不算好人,她并不放在心上,这会儿看黄氏神色不对,询问的看向黄氏另一侧的秋水,秋水笑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五小姐差点要了柔兰的命,太太说了她两句,五小姐心里不高兴,顶了两句嘴。”
宁樱点头,不用问也知宁静芸该是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否则,黄氏不会如此,笑着道,“娘去我屋里瞧瞧薛姐姐送我的首饰,有好些了呢,娘帮我出出主意,薛姐姐成亲我送些什么好?”
薛怡成亲在即,宁樱总要送点东西,不见得多珍贵,能表达她的一番心意就好。
黄氏敛了心思,细细思忖起来,和宁樱说道,“薛小姐和你投缘,你不是和桂嬷嬷学了刺绣吗,可以给她做身衣衫,不过这会有些来不及了,你可得抓紧时间。”薛府不缺银子,不缺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而且送那些东西过于市侩,宁樱年纪小,送那种东西不太好。
这个想法和宁樱不谋而合,宁樱欢喜起来,“娘说得对,我这就叫奶娘将平日荣溪园送的绸缎拿过来,娘给我挑挑,薛姐姐不喜欢粉色,红色也不太喜欢,娘瞅瞅什么好。”
“好。”
宁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黄氏心里好受多了,一下午,帮着宁樱选定了绸缎以及花样子,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了。
宁伯瑾升官,宁国忠下令赏府里的下人,一等丫鬟和管事三百文,往下逐次渐五十文,柳氏管家,宁国忠开了口,她不敢不从,只是想到升官的不是宁伯庸,心里头不舒服,倒是秦氏高兴得很,拉着黄氏说长说短,关系比平日亲近不少,柳氏撇嘴,却也没说什么,庄子上的丫鬟送信来说宁静芳头发长长了些,且性子安静许多,柳氏只盼着宁静芳早日回来,庄子上日子清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宁静芳从小娇生惯养,哪受得了?
吃过饭便各自回了,一晚上相处下来,秦氏觉得黄氏不如传言中的难相处,估计是这十年给她教训,收敛许多,秦氏和宁伯信收起时感慨不已,一室黑暗,秦氏昏昏欲睡时又想起一件事来,抵了抵宁伯信胳膊,“你猜小六去南山寺身边跟着谁?”
宁伯信翻了个身,秦氏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他呼吸不畅,将人往里推了推,不甚在意道,“能有谁,小六出府的时候说过是和薛府小姐一块去南山寺,身边还能有谁?”
秦氏听他语气平平,不由得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疼得宁伯信闷哼出声才满意的抽回手,故作神秘道,“是刑部侍郎,大年三十来咱府里接小六的刑部侍郎,青岩侯府世子,听人说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关系好着呢,都说生女儿不好,我瞧着不尽然,三弟没有个正经的嫡子,不是照样升官,你说说,咱要不要再生个闺女?”
她怀疑是谭侍郎从中帮忙让宁伯瑾得来的这个官职。
秦氏生了四个孩子,年纪不小了,若不是成昭没有功名在身,秦氏早给他说亲了,不过这次春闱后,不管结果如何,成昭的亲事都该定下了,继续拖下去,年纪适宜的小姐都被人抢走了。
听了她的话,宁伯信转过身,盯着她的脸庞,训斥道,“二房子嗣不算少,你这么大的年纪,再生孩子传出去像什么话?”如果他子嗣薄弱,秦氏再生个孩子没什么,成昭都十六岁了,再生个嫡子嫡女出来不是叫人嘲笑他吗?
秦氏心里不痛快,嘀咕道,“青岩侯老侯爷不是老来得子吗?”
话没说完便被宁伯信打断,“他能跟咱比,你趁早收了心思,好好替成昭选门好的亲事,你怀孕,谁替你张罗成昭的亲事?”宁伯信心里是不想再要孩子了,二房几个姨娘膝下都有子嗣,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心思该放在朝堂上,整日盯着后宅一群妻妾,传出去名声不好,宁伯瑾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秦氏撇了撇嘴,没有再说,左右不过是说说,成昭说亲,成昭媳妇便要进门了,她忙的事情的确多,没有心思照顾孩子。
宁伯信看她想明白了,脸色才平静下来,问道,“你说小六去南山寺随行的还有谭侍郎?”
秦氏点头,说起这个,心里头有些抱怨宁樱,宁樱和薛怡上山比她早不了多少,两人有住处她却没有,害得她不得不看柳氏嫂子的脸色,心里憋闷得很,“小六心眼多着,回来闷声不吭,谁知她暗地和谭侍郎说了什么,而且,薛小姐待她好得很,真没看出那种性子有什么好的,和她娘一个德行......”
宁伯信想着事儿,听着这话,脸色又沉了下来,“这是你当二伯母该说的话吗?小六有她自己的造化,你当长辈的该为她高兴才是,小肚鸡肠,我瞧你连小六都不如。”宁伯信睡意全无,爬起身,吩咐丫鬟掌灯,秦氏看宁伯信动怒,立即软了性子,“我随口说说罢了,心里纳闷城门口小六不肯让我跟着,原来是约了谭侍郎的缘故,谭家福大命大,出了这等事皇上都没追究......”
屋子里灯火明亮,宁伯瑾回眸瞪她一眼,若有所思道,“往后多多和小六亲近,小六一回来三弟就升官,她是个有福气的,方才那些话替我憋回肚子里去。”
秦氏虽常常和宁伯信斗嘴,这会儿看宁伯信是真的生气了,立即收敛了脾气,舔着笑道,“我心里会不明白?你就放心吧,大嫂因为静芳的事儿对小六存着怨恨,带着恨上三弟妹了,三房没有嫡子,我总要帮衬小六的,天色已晚,你还要去哪儿?”
“去书房看会书,你自己睡吧,夜里我睡书房。”
秦氏心下不满,却也不敢挽留,待宁伯信出门后才低低骂了两句,招来明兰,吩咐道,“你去看着,谁去书房陪二爷了,瞧我不收拾她。”
秦氏生了四个儿子,二房其他姨娘生的都是女儿,宁伯信叮嘱她们喝避子汤,暗地却有人想偷偷怀孕生个儿子的,秦氏当然不会让姨娘生出个庶子膈应她。
明兰会意,灭了灯,转身小跑着走了,果然,宁伯信去书房不久,就有姨娘跟着过去了,不过很快又被撵了出来,明兰回去给秦氏回话,秦氏听后总算放了心,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宁伯庸很快打听到背后托礼部尚书办事的人是谭慎衍,他心里惊奇不已,谭侍郎年少有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平白无故怎想到提携宁伯瑾,和宁伯信说起这事儿还纳闷不已,宁伯信想到秦氏说的,将宁樱去南山寺和谭慎衍随行的事儿说了,两人交换眼神,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家那位深藏不漏的侄女在小太医离京后又和谭侍郎攀上关系了。
此等心智,便是他们为官多年,都不得不佩服,要让一个男子念念不忘只需要一张脸,可要他死心塌地为你办事还得要有手段,宁樱容貌比不过宁静芸却也生得好看,至于手段,更是没话说。
宁伯庸告诉宁国忠时还觉得唏嘘不已,“若真有谭侍郎帮忙,三弟在礼部有礼部尚书照应着出不了岔子,而且,清宁侯和怀恩侯那边也不敢贸然动宁府。”
宁国忠心里石头落地,谁知没两日便传出礼部尚书和怀恩侯联姻,宁国忠蹙了蹙眉,心知怀恩侯是打定主意要对付宁府了,竟然选择联姻来拉拢礼部尚书,往后,宁伯瑾在礼部的日子可不好过。
宁伯瑾这几日忙着应付一群好友,回来看宁国忠皱着眉,直觉关系到他在礼部的事,忐忑道,“父亲,礼部的差事不若儿子还是别去了。”
他在这个官职上虽然没有建树也没犯过错,礼部侍郎,那可是要人命的差事,念及此,心里惶恐更甚。
“往后你若再胡说,就去祠堂给我跪着。”宁国忠还在想怀恩侯与礼部尚书府结亲的事儿,中间牵扯多,哪能让宁伯瑾退缩。
不等宁国忠琢磨清楚,外边的人说谭侍郎递了拜帖,那位可是京中好些人想拉拢的对象,无缘无故来宁府做什么,宁国忠拿过帖子,的确是谭慎衍的名字,不过拜见却是宁伯瑾黄氏,宁国忠心里觉得奇怪,“三夫人和青岩侯世子有什么关系?”
金顺摇头,他不知两人有什么关系。
宁伯瑾也面露狐疑,在宁国忠看向他之前,快速解释道,“儿子平日和他没什么往来,难道是得知儿子升官,想让儿子帮他办什么事儿?父亲,您瞅瞅,还没去礼部上任呢,上门托关系帮忙的人就来了......”
“闭嘴。”宁国忠头疼不已,青岩侯府盛宠不衰,谭侍郎一个侍郎就将刑部控制得死死的,哪会托他们帮忙,看宁伯瑾撇着嘴,委屈不已,他只觉得头更疼了,言简意赅说了宁樱在南山寺遇着谭慎衍的事儿,旁人不会无的放矢,没准,宁樱入了小太医和谭侍郎的眼,二人都想做宁府的女婿?
宁国忠摇头,急忙摒弃这个想法,训斥宁伯瑾道,“你说的什么话?小六什么性子你我不清楚?嫁去那种人家,不是给咱带来好处,而是给宁府抹黑。”
宁伯瑾心头委屈更甚,瑟缩着身子,在椅子上缱绻成一团,往回,遭宁国忠训斥的是宁伯庸,如今倒是变成他了,都是礼部侍郎这个官职害的。
“小六何时和谭侍郎走得近了?”看宁伯瑾那没出息的样儿,宁国忠气恼不止,“问你话呢。”
宁伯瑾动了动唇,缩着身子道,“儿子也不知,约莫是和小太医一起认识的,小太医和谭侍郎关系好,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宁国忠板着脸,“坐好。”
吓得宁伯瑾身子一颤,立即挺直脊背坐了起来,目不斜视,宁国忠有些怀疑了,儿子做礼部侍郎真的没问题吗?
“金顺,你将人带去花厅,去梧桐院告知三夫人,顺便把六小姐也叫上,我与三爷待会就过去。”宁国忠扶着额头,卸下一身官职,他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愈发沉重了,“之后不准再出门了,来书房,我与你说说礼部衙门各位大人的关系,你别到了礼部还整日呼朋唤友,得罪人都不知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