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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泽穿着格子衬衣,将袖子高高挽起,墙上已经用铅笔细细地描出了轮廓,不过线条太浅太轻,林景兰根本看不清楚。
刷子一字排开,大的小的,足足有十多个。林景兰见到洪泽拿起粘好颜料的刷子,开始往墙上涂,顿时屏住呼吸,紧张地眼睛都一眨不眨。
虽然她心中知道即使画丑了,也可以刮掉再重新刷白色涂料,但她还是好紧张。
一块又一块被涂上颜色,林景兰从紧张到平静,她只能看出来洪泽涂的很均匀平整,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出来,离整体效果还远着呢。林景兰发现这个事实之后,顿时就觉得没意思了,又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发现这么看着实在是太枯燥无聊,林景兰就默默地坐回沙发上。
片刻之后,林景兰再抬头看,惊讶地发现大致效果已经出来了!
洪泽正在画的是客厅里的电视墙,虽然还没有买电视,但也是沙发正对着的墙。当洪泽说客厅里的墙画一面就好,省得太乱的时候,林景兰果断地指着没有电视的电视墙说,“画这面!”
墙的中心依然是一片白色,但是右上角的葡萄藤已经画好了,藤蔓和叶子都是绿色,深深浅浅地叠在一起。林景兰看着那些藤蔓,似乎都能感受到阳光从叶子间的缝隙照进来,这样才会颜色有深有浅,错落有致。
藤蔓间挂着两串葡萄,一共只有两串,其中一串还被叶子遮住了大半。不过这两处绿色之间的紫色,虽然颜色调的并不鲜艳,但点缀其中,感觉这一片绘在墙上的画一下子就有了亮点。
图案从墙壁的右上角垂下来,右侧也有一部分,但是到最下方就没有了。
洪泽画完右边,看了半天,又用刷子在各处小心翼翼地再涂上几笔。林景兰这才注意到,洪泽脚下漆桶一字排开,只是绿色就调了深浅不同的四种。
洪泽看了半天,终于对右侧满意了,开始往左侧上色。等到左侧大多数的颜色都涂好后,林景兰才看出来左侧画的是什么,石桌石凳,桌上摆着一盆洗好的葡萄。
林景兰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一声,这构思真巧妙。林景兰本以为左下角和右上角一样,也会画葡萄藤,还在想藤蔓画在下方会不会显得奇怪,但想到现代的装饰中,藤蔓这种元素也经常出现在下方,为了与上方呼应。不过现代的藤蔓更抽象,不会像洪泽这样向工笔画一样,画的栩栩如生。
见到左下方的图案,林景兰不得不承认比画同样的葡萄藤更好,桌上一盆洗净的葡萄,让左下角和右上角的颜色有了呼应,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个协调的整体。整幅画面十分写实,林景兰前世从来没有在哪家的墙上见过这种绘画,但她由衷地觉得这比单一元素重叠堆砌的壁纸好看多了。
整幅画都画完之后,意境一下子就出来了,林景兰看着面前的电视墙,觉得比她想象中还要美上好几倍。
最重要的是与她屋里家具和装饰的颜色十分和谐,她原本用的多是橙色、黄色和咖色,墙上的画主要是绿色,搭配在一起丝毫不显突兀。
一面墙画好之后,林景兰觉得整个客厅都变美了许多。
☆、第59章 吃饭
洪泽在周惠房间的墙上绘上牡丹,又在林景兰屋内的墙上画了一树的梨花,枝干栩栩如生,梨花花瓣用了乳白色、莹白色等好几种白。林景兰也不知道洪泽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种颜色的涂料,只知道最后画好的效果格外漂亮,虽是和白色的墙面相近的颜色,但是一眼望去,满树繁花丝毫不会被忽略,看得人心醉不已。
等三面墙上的画都干透后,洪泽又刷上一层透明的清漆。洪泽的衣服上和脸上都沾上星星点点的颜料,额头上微微浸出汗水,衬衣也因为汗水粘在身上,显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随着刷漆的动作,线条更加明显。
林景兰看着洪泽眉头微皱,一脸专注的样子,也不禁感叹青春真好。
等彻底弄完之后,已经是下午时分,林景兰这才感到饥肠辘辘,突然发现自己和洪泽都没有吃午饭。林景兰看着两颊热得泛红,身上的衬衫都被汗水打湿的洪泽,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次是她欠了洪泽一个人情。
“走吧,我请你去吃饭。耽误你吃午饭了,真不好意思。”林景兰说道。
洪泽轻啊一声,看了一眼手表,“我都不知道这么晚了,你不也没吃饭?其实是我耽误你吃饭了。”洪泽满心懊恼,画墙画的事情分明不着急,根本没必要连午饭都不吃,一口气画完。要是画的慢一点,他还能和林景兰多相处一会儿。
洪泽想到这里,又懊恼的发现,他一上午加上一中午都在专心致志地画画,根本没和林景兰说两句话。
饥饿感突然袭来,洪泽看着林景兰说,“你肯定饿很久了吧?我一画起画来,就没注意时间。走,我们赶紧去吃饭。”
林景兰租住的房子临近清华大学,附近小饭店不少,林景兰挑了一家看上去整齐干净的,和洪泽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菜名写在纸上贴在墙上,林景兰一眼扫过,发现都是家常菜,价钱也平易近人,对洪泽说道,“你想吃什么?你来点吧。”
洪泽笑道,“一人一道。”等林景兰点了一道糖醋小排后,洪泽点了一道木须肉,林景兰随手又加了一道西红柿鸡蛋汤,然后向洪泽问道,“米饭?”见洪泽点头,林景兰对老板说道,“再来两碗米饭。”
早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小饭店里只有林景兰与洪泽两人,他们点好菜后厨立刻就做起来,很快就端上桌来。林景兰与洪泽都不是吃饭时爱说话的人,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糖醋小排的比林景兰想象的分量要大很多,满满一大盘,味道意外地不错,林景兰一口咬下去,甚至有些惊喜,排骨肉质酥软,糖醋汁调得恰到好处。木须肉与西红柿蛋汤的味道无功无过,但分量也都很足。
林景兰一边吃饭一边想到,几十年后的清华食堂是出了名的不错,但是不知道现在清华食堂里的饭菜如何,万一难以下咽的话,她倒是可以经常来这家小店吃饭。
“咦?你是左撇子?”林景兰突然发现洪泽是用左手拿筷子的。
“半个左撇子。我拿笔写字也好画画也好,都用右手,小时候被爸妈打着改过来的,”洪泽笑,“不过吃饭上倒是一直没改过来。”
洪泽则是左手拿着汤匙喝汤,动作斯文优雅。林景兰诧异地看了洪泽两眼,毕竟目前为止她身边的人,吃饭狼吞哭咽的居多。林景兰也可以理解,八十年代物质匮乏,平常百姓肚子里没什么油水,基本上每到吃饭的时间都已经饥肠辘辘了,在这种情况下,狼吞虎咽再正常不过。洪泽吃饭时的姿势仪态却比几十年后的大多数人还好。林景兰看得汗颜,她自己都不如洪泽许多。
林景兰右手执筷,左手随意地搭在桌上。洪泽坐在林景兰对面,因为右手拿着汤匙,则是左手放在桌上。桌子很小,两人指尖相对,相距不过两寸。
林景兰夹菜时,看到洪泽的右手在不停地微微颤抖,诧异地问道,“你右手这是怎么了?”
洪泽连忙将右手收到桌子底下,放在腿上,对林景兰笑道,“没事。”
林景兰追问道,“你画了大半天的画,累着了吧?”林景兰想到洪泽正好是用右手拿刷子的,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怪我没想到,你高举着刷子上上下下地画了这么久,胳膊肯定酸得不行了吧。”林景兰虽然不会画画,但经历过打羽毛球打得连胳膊带手都累得不停地抖的情况,估摸着洪泽现在也是如此。
洪泽笑着摇头,“不是,画半天而已,不至于累得发抖。”
林景兰不肯相信洪泽的说辞,但看到洪泽表情诚恳,望着她的目光又分外真挚,心中也疑惑起来,“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洪泽又将右手平放到桌上,“没什么事,你看。”
林景兰再看过去,发现洪泽的手纹丝不动地放在桌面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真的一丝颤抖也没有了。
林景兰脑中蓦地冒出一种猜测,顿时停止追问,盛上一碗汤低下头喝。
她脑中的猜测是——方才洪泽的手距离她的手那么近,洪泽想牵她的手,却又拼命忍耐,忍得右手颤抖。
林景兰抬头打量洪泽,从他不由自主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嘴角,都能看出来他是故作轻松随意,其实内心十分紧张。
意外地是,林景兰心中竟然没有浮现出反感之类的情绪,而是又生出刚才的感慨——
青春真好。心无旁骛地喜欢一个人真好。
一阵凉风从小饭店里穿堂而过,林景兰觉得浑身舒畅。
她不由自主地忽略掉洪泽喜欢的人就是她自己,单纯地觉得洪泽青涩透明的心思,就如同炎炎夏日里吹过的一阵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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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驰只看了林景兰论文的前两页,心中就掀起巨大的波澜。他原本以为林景兰的论文只会写一些理论计算与实验数据分析,一个连大学都还没有开始读的刚刚高考完的学生,能做到这一步,高驰已经惊讶万分了。要知道很多大学生,大学四年毕业后都未必能发表论文。
不过清华毕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顶尖大学,说是卧虎藏龙一点都不为过,高驰本科到研究生在清华里呆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天赋过人的学生,甚至他自己也十分优秀。因此高驰之前虽然对林景兰感到惊讶,但尚且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但现在高驰拿着林景兰论文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林景兰论文的架构,比他想象的要宏达太多……
开头的导论里,林景兰就分析了中国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二十个城市的冬季平均温度、夏季平均温度、冬夏时长,以及各个城市采暖和热水用能占能源总消耗的百分比,并且点明绝大部分是由小型烧煤锅炉和小火炉供应,不但能源利用效率很低,而且冬季大气污染严重。
林景兰尤其强调了京津地区的情况,“京津市区有丰富的低温地热水资源。如北京市区已探明的地热异常区达50平方公里,埋深约1000米,热水温度为35-69c。天津市区已探明的地热异常区总面积达70平方公里,埋深600-1500米,水温为35-96c。市区有这类低温地热水是很好的采暖和生活用新能源,开发利用得当对改变京津市区低温用热的能源构成,减少市区固体燃料和煤灰的运输,改善居民生活条件和防止环境污染有良好的前景……”
高驰看着林景兰在论文中罗列出的如此多的数据,甚至还单独列了一个表格,不禁诧异林景兰在短短的时间内,怎么能做到如此细致的调研?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林景兰论文中的数据既详实又一目了然,高驰还没有比对,就知道这些数据应该是准确的。
这还不算什么,接下来的论文里,林景兰又分析了带附加装置的地热采暖系统的四种基本型式,进行了打量的计算,绘制了各种图,什么热泵的平均致热系数、热泵的供热比例、一次燃料节约率、热泵额定容量利用率……
高驰看得瞠目结舌,他都想扒开林景兰的脑袋看一看,这些东西她都是怎么想到的?
很多东西连他这个研究热泵研究了好几年的人都不知道!
而且林景兰论文里这些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内容,高驰都不得不由衷地赞叹,实在是十分有价值。
高驰迫不及待的将林景兰的论文翻看完一遍,又盯着封面那一页发呆。
他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了三作的位置上,原本他觉得他陪林景兰熬夜做了那么多次的实验,林景兰将他写成三作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高驰现在觉得手中的论文变得烫手,这样的一篇论文,即使只是一个三作,高驰也觉得自己其实够不上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