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逸起身,走到三个被捆住的壮汉跟前,语气十分随意道:“所为何事?那就得劳烦您老亲自去问问贵夫人,问问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他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来,轻轻往朱福那边点了点,“这位小姑娘是我朋友,你去问问你夫人,问问她是怎么对自己外甥女的。”完了还不忘加一句,“我知道你在松阳县或许有几个钱,也有些威望,出了事情只想着给知县大人塞几个银子就能了事。可你别忘了,这知县不过是七品的绿豆芝麻官,他上头可还有知州大人呢。”他想了想,笑着说,“也有可能是你身后有靠山,不过,就算是闹到京城去,甚至是闹到御前去,我谢逸也是不会怕的。”
“京城?御前?”史阿旺从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般觉得火烧屁股一般难熬的,他真是不敢想,怎么会招惹到这等贵人呢......于是赶紧跺脚凶身边的小厮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让夫人过来!都是她干的好事儿。”又转过身来,对着朱福道,“阿福,咱们都是一家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情可不能闹大了。”
朱福道:“二姨父,原本这事情是二姨母冲着我来的,若我说了算的话,我许是会瞧在二姨父的面子上不计较了。不过,二姨母这般龌龊的行为惹怒了谢公子,如今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了,得看谢公子怎么说。毕竟人家是为我鸣不平的,我若是自作主张原谅行恶之人的话,岂不是打谢公子脸?我可不敢!”
“是,你说的是。”史阿旺心里其实是窝着一肚子火,越发觉得恼怒,这二娘不但不能替自己解忧排恼,如今尽是给自己找麻烦。
如今自己正在琢磨着怎么扩大生意呢,她倒是好,一下子就得罪了贵人。
没一会儿功夫,卫二娘便肿着眼睛过来了,她一眼就瞧见站在一边的朱福,然后当即没了好脸色。
“你个臭丫头,还敢送上门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一边说着一边就卷起袖子来,瞧着架势是要打人了。
史阿旺想都没有想,反手就一个耳光朝卫二娘甩过去,凶道:“你这个没有眼力劲儿的悍妇,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我看你是皮痒了,还敢背地里使坏打人,如今人家既然找上门来,就是想给你个机会,你倒是好,还敢放肆!”
卫二娘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得反应过来后,就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是惯用说辞罢了。
史阿旺没有理会她,只朝着谢逸抱手道:“谢公子,阿福,这事情确实是贱内的不是,我在这里替贱内向你们致歉。”他顿了顿,犹豫了会儿子,又说,“我知道,这事情自然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阿福,你看这样行吗?我给你一笔银子,你便就将这事化了吧。”
朱福还没来得及开口,谢逸却道:“给钱?打算给多少?还有,往后若是你的好夫人再去欺负我朋友可怎么办?”
“不会不会,这种事情往后再也不会发生。”史阿旺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见此事似乎用钱可以打发,便一口气报了一个数。
“才二百两?”谢逸十分不屑,摇头道,“我看你是一点诚意没有的,算了吧,这事情还是交由官府处置,我倒是想瞧瞧那知县大人会怎么判。”说罢也不容解释,踢着那三个壮汉一脚,就要带着他们走。
史阿旺忙说:“五百两!五百两这事情就算了了!”见谢逸根本是完全不放在心里,他都快哭了出来,又加了点,“六百两。”他抹了把汗珠子道,“阿福,你也帮着劝劝你这位朋友吧,二姨父虽然在这里有几家铺子,可是这几年进项一直不乐观,能拿出六百两来,已经是极限。阿福,虽然平时咱们不怎么走动,可是二姨父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家的事情啊,平日里见到你父亲,也还是客客气气的,是将他当做连襟看的,二姨父可不比那张发财啊。”
朱福这次来只是想给卫二娘一个下马威的,她可没有想到,还能因祸得福,平白无故得了银子来。
虽然说这银子是劳动得来的最光荣,不过,既然有人心甘情愿白送,又为何不要呢?
这般一想,朱福便走到谢逸跟前,悄悄扯了扯他袖子道:“谢公子,您看......”
谢逸想了想,这六百两在自己心里确实根本不算什么,可毕竟沈兄这邻家妹妹只是普通老百姓的女儿,想来六百两对他们一家来说已经很重要了吧?这样一想,谢逸也就勉为其难地冲朱福点了点头,算是看在朱福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今儿小爷就瞧在朱姑娘的面子上,饶了你夫人一回,不过,若是下次谁再敢欺负朱姑娘以及她的家人的话,事情可就没有今日这么简单了。”谢逸翩翩然立在大堂中间,身上一袭月白色的锦袍在烛光照耀下泛着淡淡光泽,而他面如珠玉,眉若刀裁,五官出奇的精致好看,整个人静静站在那里,像是上天走下来的谪仙一般,着实养眼。
史阿旺千恩万谢,并且保证,往后再也不会让卫二娘去朱家闹事。
如此一番之后,亲自取了银票来,递给朱福道:“我想着给你现银你也不方便放在家里,便取了银票给你,你可以去钱庄兑换。”
谢逸将银票拿了过来仔细瞧了瞧,见没有问题,而后才递到朱福手,又对史阿旺说:“希望你能说得到做得到,也希望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然后对沈玉楼道,“沈兄方才说的会做饭的邻家妹妹,想来就是这阿福姑娘了,得,我赶早不如赶巧,肚子饿了,回家吃东西。”
朱福意外得了一笔银子,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将这钱花在刀刃上,能够钱生钱,越滚越多。
原本是想着有钱就自己开个小饭馆的,可如今觉得,就算开饭馆,也不能在这松阳县,不然的话,就是跟敬宾楼抢生意了。萧敬宾怎么说都算是待她不错的,她不能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一路上谢逸都吵着要吃饭,说是肚子没有吃饱,朱福笑着应了他,要他先去沈家等着,她回家将银票放好了就过来做饭给他吃。
卫三娘一直等在打铁铺子门口,远远瞧见女儿回家来了,她赶紧迎了过去。
“阿福,可讨了公道回来?”当时朱福怕爹娘担心,因此在去史家之前,有先回趟家跟爹娘说清楚情况。
朱福冲站在沈家门口的沈玉楼跟谢逸道:“我先跟我娘回家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过来。”
谢逸倒是懂礼貌得很,朝着卫三娘唤了声“夫人”。
卫三娘倒是被叫得不好意思了,有些局促道:“我不过是乡野村妇,哪里是什么夫人,笑话了。”
朱福说:“娘,你就是夫人,女儿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卫三娘手臂进了自家院子去,进了院子后,她将事情原委都跟自己家里人说了,又将那六百两银票拿了出来。
寿哥儿身子弱,已经睡着了,可是暖姐儿不肯睡,一直闹着要等二姐姐回家。
此番朱喜正抱着小妹妹,见二妹妹拿出银票来,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福姐儿......怎么会......”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大的钱不过是十两,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朱福道:“娘,刚刚那位公子是沈大哥在金陵书院的朋友,有些身份。这钱是他帮我讨来的,也是二姨父心甘情愿给的,并且二姨父说了,往后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他似乎挺怕谢公子的,我看他说的是真的。”
卫三娘简直后怕,搂住朱福道:“真没有想到,她竟然敢起这样的歹毒心思!真是枉为人。”卫三娘气得全身发抖起来,紧紧抱住朱福。
朱福替娘亲顺着气儿道:“娘别生气,女儿是福星,只会给家里带来好运,不会有事的。您瞧,这不是因祸得福嘛。”她扬了扬手上的银票,然后递给卫三娘说,“娘您先替我收起来吧,等我想好怎么用的时候,就找你去要。”
暖姐儿缩在自己长姐怀里,迷迷糊糊的,她使劲揉着眼睛说:“二姐姐,你有了钱,是不是以后每天就会多给我一些钱了?我每天都很乖的,带弟弟玩儿,还帮着烧火做饭呢。”
朱福走过去,从朱喜怀中接过小妹妹来,紧紧抱着她软软的身子说:“好啊,二姐姐给你加钱,过年的时候,还要再给你买漂亮的衣裳穿。还要盖大房子给暖姐儿住,让暖姐儿一人一个房间,想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
“真的吗?”暖姐儿一下子就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哇,我好开心,好想住大房子。”忽然又皱了皱小脸,小手紧紧抱住朱福脖子说,“可我不要一个人睡,我要跟姐姐们睡。”
朱福伸手拍拍妹妹小屁股,问她:“咱们一起去玉珠姐姐家好不好?二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暖姐儿肚子忽然咕咕叫唤两声,她赶紧用小手捂住,然后望着朱福嘿嘿傻笑。
☆、第36章
天色已经很晚了,虽然沈家就在自家隔壁,卫三娘也不放心让两个女儿独自出门去。她将银票递给长女拿着,又嘱咐道:“喜姐儿帮娘先收起来,娘陪着你两位妹妹一起去,娘怕呆会儿寿哥儿醒了见不着人会哭,你今晚便陪着寿哥儿睡吧。”
朱喜伸手接过银票,一双漂亮的杏眼一直盯着银票看,明明只是轻薄的一片纸,可她捧在手里似乎有千金重呢。
“娘,您放心吧,我会将银票藏好的。”朱喜将银票紧紧攥在手里,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可她只要想到白天的时候卫二娘那副嘴脸,以及以前在逢年过节在外婆家遇到卫二娘时她那瞧不起人的嘴脸,她心里又担心,“这银票是二姨父给的,怕是二姨母知道了会来咱们家吵闹吧?毕竟这不是十五两,而是六百两。”
当初二妹妹带着小妹亲自去外婆家讨要父兄工钱的时候,要的是十五两银子,那还算能够接受。可如今是六百两啊,这么多钱,搁谁身上都会肉疼的,何况是她那爱钱如命的二姨母。
朱福道:“长姐不必担心,咱二姨父是生意人,这笔钱他可不是白给的。他既然能够在谢公子跟前对我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十足地放低了姿态,想必是有看人的眼光的,或许也是在下赌注。他自以为我跟谢公子关系很好,所以用六百两银子跟我套近乎,是希望通过我来达到他某些目的。你们瞧着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等过完年,二姨父一定会常来咱们家走动的,而且若是往后那些人再来咱们家闹事,他也一定会站在咱们家这边。”
经朱福这么一提点,朱喜倒是也有些明白过来,原来他这算是在花钱铺路呢。
“我明白了。”朱喜点点头,又低头瞅着手上的银票,伸手捏了捏自己脸,然后笑起来,“真跟做梦一样,就是做梦,我也不敢做这样的梦啊。阿福,咱们家现在算不算是有钱人了?”
朱福开心,眯眼笑得灿烂:“这只是一个开始,往后会越来越有钱的。”
暖姐儿见两位姐姐都在笑,她也觉得好开心啊,傻乎乎笑了起来,然后伸出小肉手去够朱喜道:“长姐,咱们一起去玉珠姐姐家吧,二姐姐给我们做好吃的呢,你也去。”
朱喜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抹修长的身影来,脸上一热,双颊立即爬上两抹红晕来,摇头说:“你们跟着娘去就行了,我还要在家陪着弟弟呢。”说完话,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砰砰跳了起来,直接一个转身,就跑着去寿哥儿睡觉的屋子去了。
暖姐儿歪着小脑袋瓜子,嘟嘴道:“长姐好像生气了,娘,长姐她不跟我说话哩,我惹她生气了。”
卫三娘朝那间屋子看了眼,心里有些犯愁起来,瞧着长女方才那副模样,明显是对玉楼上了心的。这可怎么办?要不呆会儿去了沈家,找个空趁孩子们不在的时候再跟沈家嫂子说说看吧。
“你长姐没有生气,她要在家陪弟弟,咱们去吧。”卫三娘抱着小闺女,又牵着二闺女的手,跟丈夫还有长子打了招呼,就出门去了。
沈玉珠知道朱福要来,所以特地打着灯笼等在门口,见到卫三娘也来了,她笑着迎出来说:“朱大婶也来了,哎呀,还有暖姐儿哩。”她将灯笼直接塞到朱福手上,然后从卫三娘手里将暖姐儿抱过来,亲她胖乎乎的小肉脸,笑着问,“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啊?哼,肯定是听阿福说要来做好吃的,你嘴馋了,就跟着来了,是不是?小馋猫。”
暖姐儿紧紧搂住沈玉珠脖子说:“才不是呢,是我想玉珠姐姐了,我是来找玉珠姐姐玩的。”
“呦,阿福,你们家暖姐儿这张嘴可比你跟喜姐儿还厉害呢。”她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抱着暖姐儿就去了堂屋,一边走一边唤道,“娘,哥哥,朱婶子过来了。”
沈大娘听说呆会儿阿福要过来做饭,就一直没有歇息,谢逸就坐在一边陪着沈大娘说话。从京城里的街边趣闻,说到他跟沈玉楼在金陵书院的事情,他天生是个说书的料,什么故事到他嘴里,都是带着传奇色彩。
可听说那会做饭的小姑娘来了,谢逸明显心思就没在说书上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直往外面瞟。
沈大娘见到暖姐儿,也稀罕得很,拍着手说:“暖姐儿,快让大娘抱抱。”
暖姐儿晃着小胖身子,就往沈大娘怀里蹭去,然后望着这屋子里唯一一个陌生人问:“你是谁呀?哦,你是二姐姐口中说的那个谢公子。”她歪着圆乎乎的小脑袋瓜子,笑嘻嘻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大哥哥说,“我二姐姐说你刚刚帮了她,你一定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