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修为精进,一日千里,释沣又怎会不高兴。
院中陈禾将空了的青瓷深瓿放到桌上,无意抬头,看到熟悉的红影,立刻眼睛一亮。
陈禾还在拍衣服,一晃神释沣就已经站在了面前。
“师兄,你回来了。”陈禾满腹好奇。
河洛派管辖下的修真者集市,不知道卖的是什么,像凡人那样摆摊么?还是东西都放在芥子法宝里,所有人都潇洒的站在摊位前,杵着牌子发呆?
集市上有吃的吗?用什么买东西?银子?
妖怪是用本体逛,还是规定它们必须变成人?等等它们出现在集市上会不会被拍晕、迷晕、拐走…总之卖掉?
——既然师兄不带自己去,应该是很危险的。
“师兄,你没事吧。”陈禾瞥见释沣衣袖边缘有些破损,顿时紧张起来。
释沣穿的衣服可不是凡间布料裁剪的,遇水不湿,掷火不燃。想要损坏,对方至少动用了法器灵宝。
连师兄这样的高手都要在集市上大打出手,看来在修真界买东西很难啊。
就像在这风雪天想从豫州城集市上买蔬菜一样,端得就是快、狠、准,还得舍得花钱,隔壁王大娘就是这么背回两捆白菜的,没抢到的只能去买腌过的白菜,能一样么?
陈禾默默的给自己修行列表增加了一条:没有实力,在集市上连好东西都买不到。
释沣当然不知道师弟脑子里转的念头比脱缰野马跑得都远。
他低头,看到的就是陈禾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忍不住摸摸他脑袋:“无碍,修真者比试是常有的事。”
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陈禾再度想起隔壁王大娘抢白菜的不容易…
陈禾晃晃脑袋,他没法想象自己师兄那般模样,凭师兄的实力,一出手,别人就自动闪避了吧。
“那个…师兄,修真界大乘期高手多吗?“
“不多,也不算少,几十个总有的,不过有一半人都是常年隐居。”释沣说完,就看到陈禾如释重负的神情,心里一动,好笑的摸摸师弟额头。
看来师弟是在担心他。
释沣让傀儡捧出一个碗,然后将那颗用灵气包裹的蜃珠丢进碗里。
——原来这就是大白菜啊。
陈禾若有所思的观察这颗仿佛冒着白烟的珠子,又抬头看释沣。
“这是蜃珠,南海蚌妖吐出的蜃气,经年而化。”释沣很欣慰陈禾没有贸然伸手去碰不认识的东西,他耐心的解释,“蜃气能使人看见众多幻境,蜃珠不但能记录它周围发生的所有事,还能将闯入蜃气里的人,看见的幻象也记下来,在南海蜃气盘踞之地,凡人一旦闯入,就再也走不出来。”
陈禾眨眨眼,他看到这颗珠子外围有一圈灵气,牢牢裹住白烟。
他忽然抬头,出乎释沣意料的说:“师兄,我现在学会了百窍通玄的功法,你可以不用每天重新修炼入门心法。”
“啪。”
蜃珠直接在碗底滚了一圈。
释沣沉着脸,神色莫测:“你说什么?”
“以前不知道,后来师兄告诉我,本门功法已经被你练得面目全非。涅毁元功这么可怕,连你的血都能毁掉万灵生机,真元肯定比精血还厉害。大门派的师父都化开真元变作灵气,助徒弟修行,师兄你——”
“早已说过,你我功法出自同源,何来滞碍?”释沣的语声厉然。
“现在是,但我刚进谷的时候呢?”陈禾头越垂越低,最后一句话轻得就像被风吹落的屋檐雪片,“连养气期都没有的时候…”
释沣的真元就算化作灵气,也只能杀人。
血滴落到陈禾身上,是功法出自同源,无关紧要,但一个六岁的孩子,还总是记不住昨天的事,最开始根本不能循序渐进自己修行,那么谁给他疏通经脉养气培元?黑渊谷里的其他人?不,一门心法,只能由同门相助,而北玄派只剩下释沣一人。
只有一个答案。
释沣在需要用“真正的北玄派灵气”时,就让真元尽入丹田,经脉俱空,重新养气——因为真元特殊,新练出来的灵气也终将被吞噬,只能当消耗品用。
寒风吹得屋檐积雪瑟瑟而落,小院内一片寂静。
许久,释沣才慢慢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陈禾不敢吭声。
“说说罢。”
“来豫州之后。”陈禾惴惴不安的抓释沣袖子,“师兄,我很快就能结丹了,我会努力修炼的,等到将来我也跟师兄一样时——”
“住口!”
释沣第一次这样严厉呵斥,陈禾反倒镇定下来,稳稳的站着,目光坚定。
“不是这样。”释沣心绪混乱。
北玄派传承数万年,上古记载早已失落。但这三千年来,亦有渡劫飞升的先辈,他们修为更高,但没有出现自己这种练过头的情况。
问题根本不是出在北玄功法上,而是释沣自己。
——陈禾再怎么修炼,也不会变成释沣这般,真元过处,生机尽绝。
“我每天重修一遍心法,是想找突破的办法,也许能够变回去。这些新的真元灵力很快就会消失,助你修行,岂不正好?”
“师兄没有骗我?”
“不是骗你。”释沣心情复杂,又无可奈何,只能将呆愣愣站着的陈禾顺手揽进怀里。
自从师弟长大后,除了遇到凉千山那次,还没这样抱过。
“蜃珠…”陈禾嘀咕。
释沣只好继续解释:“这珠子只能用特殊容器存放,用灵力裹住不是拿出来给你看,是要让你吃下去。”
“吃掉?”陈禾惊住。
释沣松开手臂,示意陈禾坐到旁边。
“这颗珠子能制造幻觉,应该是用来练法宝的吧!”陈禾探头看,那颗圆溜溜的珠子危险气息十足,怎么看也不是糖球吧。
“对,吃下去,用石中火将它封存在神台紫府!”
释沣用手指点点陈禾眉心,轻声说,“以后你就能记得住每天的事了。”
陈禾怔住。
幸好碗不在他手中,否则会被他失手摔了。
“好了,今天你晚上就吃吧。”释沣偏过头,看着桌上一堆奇怪的年节祭祀物品,“这是什么?”
“…我看到祭财神的,还有祭灶的,我们是不是应该…那个,北玄派有祖师爷吧。”
陈禾担心释沣想到不好的事,只能躲躲闪闪的回答。
释沣点点头,没说话,带着师弟走进房内。
天色将明时,释沣重新打开房门,走到小院中。
不在陈禾面前时,他总是神态漠然,袖手拂过,陈禾的房门又无声无息的关上,顺着缝隙能够看到窝在厚厚被褥里的陈禾睡得脸颊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