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笑嘻嘻的摸了一把他的脸:“渊楼无端追杀血魔的师弟,这事释沣难道不想搞清楚弄明白?等着吧,守株待兔,我们还有等不到的理?你不追问陈禾,将他放走,不也看着来日方长,以陈禾现在的修为,能顶什么事?”
沈玉柏沉默良久,梁夫人差点以为他不想再说话时,沈玉柏忽然道:“我能看出,陈禾知道一些真相。”
“当真?”
梁夫人万分惊讶,十八年前,沈玉柏与她说,有四百年时光莫名其妙消失的时候,连她都觉得这是沈玉柏在开玩笑,虽然她家参没有戏耍人的爱好,可没准就吃错了什么药呢!
差不多过了四五年,梁夫人才慢慢相信,沈玉柏真的有那种感觉。
因为自红燕岛火山变故后,沈玉柏那怪异感觉就没下文了,所以这事她就搁置到一旁,没怎么放在心上,方才听沈玉柏对着陈禾说起时,梁夫人同样吃惊不小。
她脸色一正,肃然问:“区区金丹期修士,怎会让你有这种危险的感觉?如果是真的,我们大可以杀了他,免除后患!若是担心血魔,等陈禾离开红燕岛,甚至离开东海!再动手,也是轻而易举!”
“你不明白。”
沈玉柏盯着温泉氤散开的水雾,慢慢放松躯体靠在梁夫人怀里,疲惫的闭上眼睛说,“我没有与他说真话,其实这种危机感,并不像是我会因陈禾而失去什么,而是当我看到他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直觉,竟在预示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
“你是说?”梁夫人霎时惊愣。
“不错,我莫名其妙消失的四百年,这所有的问题,都与陈禾有关。”
“可是…他只不过是一个金丹期的普通人。”
梁夫人投在墙上的影子,已然现出真身,庞大的蜘蛛抱着灵参,吭哧吭哧的说,“这种普通修士,在我化形前,吃过的没一百也有五十,当年想把你挖走的修士还少了?”
灵参动了动叶片,讽刺的笑了一声:“事情不过因他而起罢了,跟修为又没关系,难道你还以为陈禾是罪魁祸首不成?”
“他不是,那谁是?”蜘蛛想不明白。
“那日你我双修,我醒来后察觉不对,天下间可有能对我的记忆动手,却不惊动你我,更让我十八年后仍然恢复不了记忆的?”灵参问。
蜘蛛果断摇头:“没有。”
灵参看着它,不说话。
蜘蛛慢慢明白过来,足爪猛地一抖,不敢置信的举起螯肢,指着头顶:“难道是——”
此时陈禾也走出了这条长长的暗道,推开石门,一股清新的海风就灌了进来。
海水上涨,停留在距离这里不远的礁石滩上,洞口往外的空地十分窄小,更有大半隐匿在突出的崖石下。
梁燕阁建立在山的另一面。
所有喧嚣繁华,又被隔绝的山石的另一端。
陈禾抚着肩上伤口,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面上闪过一抹犹疑。
——如果沈玉柏说的话都是真的,能做到这种事的,大概只有天上的神仙,或者说,天道本身了吧。
一个青衣窄袖的女子站在暗道门口的隐蔽角落,听到机簧响,那女子匆匆过来:“陈公子。”
陈禾瞥了她一眼,立刻认出她就是飞琼岛主船上那个恶声恶气,心肠却不错的丫鬟。
“我家岛主吩咐我在这里等候。”女子神态恭敬,却并不以奴婢自称,只有修士充当的仆人才会这样。
陈禾顺着女子伸手指出的方向,朝海上望去。
共有七八艘船停在附近,皆是描金雕漆的楼船,船舷涂成了赤红色,风帆与旗帜都绘着一只红色的燕子。
“这是梁燕阁即将远航的船只,岛主没说让你坐哪一艘…”
“梁夫人说,是开往南海的船。”陈禾打断他。
“这就好,我与梁燕阁的人,也不太熟,还在犯愁将你带上去后,要用怎么个说辞呢!”青衣女子局促的笑了笑,“陈公子随我来罢。”
陈禾跟着她走了几步,忽然问:“沈岛主与梁夫人,倒是伉俪情深。”
女子脸上顿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尴尬之色,含糊着点点头。
——道侣行为放纵,招惹太多入幕之宾,沈玉柏整天冷着一张脸,谁能看得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总归这对道侣没闹什么翻脸成仇的事!
她这般模样,陈禾霎时明了,无论梁燕阁的属下还是飞琼岛主的侍仆,只怕都不清楚沈玉柏梁燕的真身。
被这个秘密压在心头,陈禾迈步时,又多了几分沉重。
沈玉柏,没理由编造这个谎话。换言之,所谓四百年莫名其妙消失的事,即使陈禾深信不疑了,对他飞琼岛主,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世间最为可怖的事,永远不是谎言,而是真相。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107章 妖蛟
红色海燕的风帆鼓得高高的,船首像一把刀劈开汹涌的海浪。
这艘船十分阔气,甲板之下的船舱足足有几丈高。
每当在海上遇到一些航船,还没靠近对方就远远避开了,梁燕阁是东海一霸。即使在凡人眼中,那东海世外之地,富可敌国,实力深不可测。
世族也好,商贾也罢,就连海上匪寇,也不敢招惹梁燕阁。
这艘船走的航路,十分怪异,那等风急水险的海域,它偏爱往里钻——有些海外诸国,与世隔绝,只能每年眼巴巴盼望着梁燕阁的海船过来,卖给他们国内没有的东西,带走几个孩子与年轻人。
这样跟着海船离开的人,往往都会得到羡慕的目光。
梁燕阁从各地搜罗来有资质的孩子,再将他们集中到一起,所耗费的力气也不小,这些人一上船,就被教着说中原话。
不知哪朝哪代起,凡间天子用的官话,与修真界常用的口音一致。
凡人不知究里,就把这种语言叫做中原话,其实根本不是,这种语言约莫是像浣剑尊者这种无聊修士,参与了改朝换代,又影响了人间帝皇好几代,最终让修士们避免下山出门,跟凡人无法对话沟通的尴尬状况。
陈禾在船舱里打坐修炼,忽有一日听得上面书声琅琅,差点以为梁燕阁办私塾赚钱了。
出来一问,得知真相后,陈禾没法遏制脸上微妙的表情:梁燕阁办个拍卖会,也挺不容易!
这些凡人不但有资质,连话也学得不错,倒是让东海修士省心不已,难怪他们都不愿自己出海去找徒弟,宁可花钱买呢!
陈禾搭上梁燕阁这条船已经一月有余。
船在偏僻的几个海外小国绕了一圈,就直往南海而去,一路风高浪急,颠簸不堪,陈禾以水寰谷山壁困战四十年的经验,稳稳走在船上,倒是让不少梁燕阁的人暗暗点头。
这艘船的主事者是两个元婴修士。
一个初阶,一个高阶,两人绝少露面,大概接到了梁夫人的传讯,对陈禾的来历不闻不问,平日里也不让其他人去打扰陈禾。
如果陈禾不是心急着回去,这航船的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海上升明月,灵气绰清华。
这远离尘世喧嚣之地,果然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加之海上风浪不息,有时天地灵气异常狂暴,对寻常修士来说十分困扰,但是到了陈禾这里,简直求之不得。
百窍通玄的修炼法门,根本不需流入丹田,就能自行从经脉窍穴吸纳灵气。
即使有狂暴难以收纳为己用的灵气,陈禾毫不犹豫的将它们都喂了石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