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大难之事,有人做得到,有人做不到,机遇运气缺一不可!”浣剑尊者嘴上这么说,扇得风却越来越大,把裂天尊者几缕毛都吹飘起来。
后者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为何戏里的程仙儿不要莫生,师父要这么生气?
“这就是……的态度!懂吗?”
浣剑尊者一合扇子,朝头顶指了一指,冷哼道:“古往今来,有多少莫家武夫,想顶替才子的名额,与佳人同归,都是不成!好不容易成了一个,这佳人竟要反悔!”
浣剑尊者越说越气。
天道逆转时间,将所有人都丢到数百年前,就是为了否认魔修飞升的事实,弥补天地秩序被破坏的漏洞,这也太不讲理!
浣剑尊者想飞升都快想魔障了,还没琢磨出结果,就被告知“此路不通”“就算你走通了也让你回到原地”,当然气得想掀桌。
“尊者稍安勿躁,不过是一出戏。”释沣淡淡说。
该暴躁的,他已经与师弟一起发过牢骚了,现在自然冷静。
浣剑深深吸口气,又猛地扇起风来:“哼,听戏!”
一句话把裂天尊者想出口的疑问又堵了回去。
琵琶轻拨,如泣如诉。
郑生手托一纸信笺登台,笑唱:“昨日薛涛一纸来,有佳人自称姻缘,世间奇事能如此,怕是那同窗与我戏耍!字字句句,倒也真切,可那小姐在闺中,怎知千里之外有姻缘?邻街莫生一武夫,他还能~比得上我~~真才实学?”
又哈哈大笑,将信笺一揉,自言自语:“塞进炉膛引个火。”
天翠园看客闻言有骂的,也有笑的。
“这傻书生,竟把信烧了!”
“怪不得郑生,程小姐平白无故让人找莫生麻烦,可不就像一场玩笑!”
郑生虽没将这信放在心中,却也在心中留了个疑问,莫武夫真的有本事?
程仙儿又托人带银两来给郑生,后者终于觉得这事不像玩笑了。
“今我上京应科举,上那寺庙求炷香!哟,这有个算命摊!”郑生走到一个老生装扮的卦师面前,端着架子唱,“这纹银半两,就问问前程吶!”
卦师作势看手相,摸着胡子沉吟,忽然一惊:“公子本是富贵满堂,娇妻贵子,朝堂显赫的命格,奈何吶——命中有人与你有夺妻之恨!”
郑生大惊:“敢问是何人?”
“如日中天,荒草埋没!”卦师顿足叹息,“大人你显赫之名,尚未被天下知,就终归黄土呀!”
“胡说八道!”郑生震怒,直嚷着去去去,卦师悻悻而走。
“如日中天,荒草埋没,呀!这不就是个莫字!”郑生恍然。
看客们兴致勃勃,连伙计来加水也没注意。
接下来郑生急急来到京城,恰好程仙儿望眼欲穿,借口烧香,两人秘密的在城外破庙见了一面。
程仙儿貌美,郑生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如此这般,皆被宝镜误!”程仙儿将详情说了一遍,就掩面恸哭。
“小姐切勿着恼,我得小姐资助,不至于科场患病。今科状元该是我囊中之物!”郑生信心十足的说。
忽然一声锣鼓响,三五个家丁并丞相上得台来:“呔,将那采花贼拿下!”
“爹!”
丞相怒声道:“你私传物品,又给银两,就为了这个穷小子?好大胆的书生,敢拐我的女儿!若不是莫家贤侄恰好看到,我还蒙在鼓里。你们做了这等事,我之颜面,要是不要?”
郑生连连辩解:“大人莫误会,待我今科高中,必上相府提亲!”
“黄金榜上岂缺人住?身有功名,勾引闺阁贵女,罪加一等!”丞相拱手唱道,“就是天子问责,老夫也要将你发配边疆,左右与我拿下!”
“不,郑郎——”程仙儿哭叫,匆忙将宝镜取出,塞到郑生手里,“到菩萨像前摔了它,求菩萨保佑!郑郎啊!”
程仙儿踉跄被丫鬟带下。
郑生抱着宝镜从另一侧奔下台,家丁众人跟着追了下去。
天翠园看客们傻了半晌,才有人惊叹:“这真是好事多磨呀!”
“呸!好好的美事,都给莫生弄砸了。”
二楼浣剑尊者阴沉沉的笑,把瓜子一个个捏成粉,对面河洛派道长们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结局是什么?”长眉老道侧头问。
陈禾不答,只笑了笑。
第五折起,郑生登台,哭唱:
“小姐深情难报答,宝镜姻缘错一线!我本在京城寺庙求菩萨垂怜,摔下宝镜,转眼身在贫寒家中,窗外春。色好,天光一片明。那卦师所言无误,莫武夫就是碍了我前程姻缘的大劫!害我与小姐两番为难!这仇这怨,怎生了结?”
接下来郑生卯足了劲给莫生使绊子。
费尽心机查出莫家欺压佃户,联络了书院学子,告了莫家一纸,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随即莫生那位当朝官的族叔,也因徇私舞弊,被御史向天子弹劾。
热热闹闹一出戏,天翠园看客眉飞色舞,好不痛快,都觉得恶人遭殃,才子佳人就要顺利谱写佳话。
“谁编的?”浣剑尊者咬牙。
长眉老道尴尬的看天衍,张口欲问。
“道长且慢,只可问天衍道兄,这戏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否则!”陈禾指指头顶。
天衍真人脸色发青:“好!”
他想明白了!当初离焰尊者度过雷劫,离应顺利飞升,然天道不允。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被、气、死、的!
他堂堂正道魁首没死,只是被扔回四百多年前了!!还真的傻乎乎想着要怎么对付离焰尊者呢!!
——幸好他比较穷,先想着抓妖赚钱拜师!
第六折起,穿着大红状元袍的郑生喜上眉梢的拜访丞相府,上门提亲。
“蒙状元错爱,可小女…”丞相叹气说,“小女不肯嫁李小侯爷,数月前投缳自尽了!”
“啊!”郑生踉跄倒退三步,“这,这怎会如此?”
随即凄声哀唱:“我往京城送信笺,一上金榜便提亲!小姐如何不多等,轻抛性命下黄泉?”
“郑状元说的,可是此信?”
丞相取出一叠信笺,怒问,“我家何来宝镜,小女何曾识得公子?你满纸荒唐言,气得小女揉了信笺,说闺誉已坏,所嫁非爱,当夜投缳自尽!好个贼子,来呀,左右将他拿下!”
闹哄哄家丁拽着郑生而下,丞相亦走。
二胡凄凉调子拉起,须臾后郑生一身白衣,背着行囊一步一回头,后台梆子连敲:“丞相怒告金銮殿,郑状元性命无忧,辛苦考来的功名落了空,满心凄楚难分辨,情丝万缕付东风。这正是长恨姻缘宝镜误,小姐情思错付,说一曲因缘际会,唱一场悲欢离合的宝镜误!诸位看官,谢谢捧场!”
二楼释沣将茶盏放在桌上,淡淡说:“耽于复仇,谁也得不到程仙!”
众修士霎时一口气憋在胸口,瞠目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