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炎山地穴深处,陈禾睁开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升腾窜动的地火:最近流炎阴火好像特别兴奋,莫非外面出了什么变故?
捏持法决的手指微微一翻,白雾尽数退去。
神完气足,陈禾自感修为又有所精进。
平日“池丹师”只有替人炼丹时才到流炎阴火这儿来,陈禾自觉与他真元气息更相近的是阳火,反正两股火同出一源,能给予的东西也是一样。
没想到——
是流炎阴火与功法互补?还是之前晋境还是过急了些,需要同源异流来缓解?
陈禾没琢磨出结果,定神归念,振袖而起。
被地火亿万年煅烧的洞穴,四壁都呈现着一种浓郁的琉璃色,映照出独立火焰之中的身影,壁上文字,依旧历历在目。
——记忆犹在,未曾失去,应是时日未久。
陈禾估猜自己避入阴火地穴来,未逾十年,当初倒霉栽在自己家门口的玄仙,背后的麻烦估计也找来了。
随意取出几味药材,打出法决,借着炼丹之势,神念沿着蹿起的火焰,往地穴出口探去。
流炎山地穴相通,一处平静无事便罢,接连十几处都没有声息,丹师们踪迹全无,这种埋伏办法,实在敷衍,连找个丹师来佯装一切如常的意思都没有。
陈禾神情微变,愈发严肃起来。
对方表现得越轻忽,正是说明有底气,想要守住这么多地穴,少说也得百八十人,实力嘛,至少也得有当日倒霉的玄仙那么高。
天界之南,流炎山附近,最惹不得的势力是什么?
有几位罗天上仙,跟南显天尊这方没关系?
陈禾不由自主的皱起眉,他知晓自己藏匿行踪,必有秘密,麻烦通了天,岂是好事?
侧头见火球悬浮在空中,有节奏的起起伏伏,像腆着肚皮在打呼噜。这个跟自己同担着秘密的家伙这样悠闲,让陈禾心底生出一抹微微不忿,伸手将它戳到了对面。
火球栽了个跟头,然后猛地窜起。
在陈禾前、后、左、右飞速旋转,还很有头脑的分别停顿一下,气焰冲着外面,像是在戒备忽然出现的“袭击者”。
转悠了几圈后,发现啥也没有,火球回过味了,焰流内敛,垂头丧气的缩起来,埋怨的看主人。
陈禾板着脸看它。
火球歪了歪身体:咦,又不记得了?
不对!主人二三十年才失常一次,修炼越快,重复越多,现在时间还早着呢,别想糊弄它!
火球淡定的飘在半空中,全不知它这样的行径,已经阐明了一些事——它知道失去记忆的周期。
“快说!还有多久?”
陈禾捏起火球,用真元搓揉它。
石中火痒得直扑腾,啾啾个没完。
守在地穴外的仙人们,隐约听到阴火深处的动静,心里诧异。
“这处地火内还有禽鸟生存?”
“不曾听闻…要不,去探探?”
“这不妥吧,只吩咐了要守在这里,快五年没动静,若是地阶丹师,支撑不了多久也该出来了。”
“笑话,若是人早就跑了,没有藏身在地穴之中呢?”
一个仙人不耐烦的说:“我虽不是丹师,可这炼丹之技,也略知一二,这些年流炎地火内的动静,像是有人藏着?”
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跌进了旁人的陷阱,人家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既是如此,请兄台进去,替我们一观?”
“你!”
其他仙人巴不得早些离开,流炎山的这点灵气,根本不够一个玄仙修炼,大伙终日枯坐,想要淬炼法器,都嫌这地火的等级太低。
“说得是啊,凌仙友,你且进去看看,吾等守了多年,总要有个准信吧!”
众口一词,将那个姓凌的仙人逼得面色发青,无法辩驳。
陈禾压着火球,从阴火那里感到有人进了地穴,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三百多年,流炎山地火在整个地脉里的分布,他都一清二楚,想要躲过这些人的追查,并不是难事。
他甚至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只要引着地火往山壁薄弱处冲击,不用百年,就能多出一个新的阴火地穴,让他轻易脱身而出,留着这群傻瓜继续在这里蹲等。
陈禾没选择这个更稳妥的办法,是因为想到流炎山曾经盛行的一个传音:池丹师没有死心,留在这里是想要寻觅师门……
师门不知道有没有,师兄是有的。
会到流炎山炼丹的师兄,等在这里就可能见到的师兄——陈禾郁郁的想,这修为实在不够啊。
火球忽然贴近陈禾,蹭着他脖颈不肯离开。
见陈禾没有反应,火球竟然顺着他衣领就滚了进去。
陈禾一把揪住它,将它从衣服里拎出来,警告的瞪了一眼。
石中火在他手掌里小心翼翼的跳动了一下,抖抖瑟瑟的,陈禾十分不满,顺手将它按进了流炎阴火里:胆小怕事,像什么样子,是先天火灵吗?
阴火的窜动愈发明显,陈禾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往地火深处退避,用神念冷冷注视着进来的身影。
有流炎阴火相隔,距离陈禾藏身的地穴又远,起初并不分明,陈禾神魂不安,连方才石中火的异常,也被他当做“提醒主人的好心”。
对方是什么人?
玄仙?罗天上仙?
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口舌之争”,大罗金仙亲自来地火深处,抓一个地阶丹师吧!
从流炎阴火反常的举动来看,对方必定也擅长控制火灵,没准……
陈禾瞳孔骤然收缩,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被地火“出卖”了,就像地火不吝给予他庇佑,遇到亲近的存在,它同样会一股脑把“事情”给别人看。
“该死。”
陈禾握住自己炼制的仙器,不闪不避,一步步向那人走近。
这段路沿着地火流向曲曲折折,十分漫长。
焰流升腾,杀意满满,陈禾没有遮掩本来面目——既然地火已经出卖了自己,再遮也是无用——散落的乌发随着焰流鼓动,衣袂飘扬,长眉入鬓,露出右边三颗细小鲜红的痔,上勾的眼角,在焰光里凛然生威,生生多出一种令人屏息的锐艳。
衬得似笔墨描画的眉眼,失了精致,显出目无下尘的冷厉。
一步步,踏碎躁动的流炎阴火。
既然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是躲不掉的麻烦,便先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