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一回头,赫然看到一个鬼面娃娃跟在后面,差点抡刀过去了。
石中火警觉得快,蹦起来变回火球,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火球四周闪烁着各色琉璃细末,厚得不像话。
目光所及,同源异流的两股地火不停的碰撞,碎片又汇聚,组成更粗横的长河彼此厮杀,火星点点,两股焰流声势越来越大,灵气灌注,竟显出鳞片利爪之貌。
紧跟着两条火龙冲地而出,长啸九天。
龙身彼此盘绕,似搏斗,又似缠绵。
啸声似喜悦,又像愤怒,流炎山灵气被它们横扫一空,挨得近的仙人们,像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刚爬出地脉的陈禾也被震得一抖。
灵台紫府内神魂激荡,剧痛难忍,摇摇欲坠。
那种熟悉的清凉抚慰,这回来得极快,很快就压下了不适,陈禾蓦然睁眼,狐疑的看按在自己眉心的手。
不管对修士,还是仙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危险的动作。
只要对方掌力一催,立刻就能灭杀自己神念,还不严重?
还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看不见容貌,却有说不出的熟悉。
按住陈禾眉心的手指缓缓放下,不等陈禾失措后退,他已然轻笑:“你身量长矣。”
“……”
陈禾微愣,神情却丝毫未变:
“休得胡言!尔等围住流炎山地穴数年,所图为何?”
哪有这么巧,恰好他想诱敌深入,进来一个偏巧就是故人?招数熟稔除了至亲至交,还有多年宿敌。
再者地穴都被守得严严实实,不可能会漏一处,最初让流炎山阴火狂涌,山石崩落的陷阱又是什么?
“能派得出上百位玄仙,要与我一个地阶丹师过不去…”
陈禾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那人取下了玉质面具,同样狭长微勾的眼角,目光柔和得令人几乎要沉溺其中,肤似温玉,气华韵清,见之不忘。
连那三点不起眼的红痣,亦像延续这份轩然清寞的风华。
“师兄?”陈禾脱口而出。
释沣随之一怔。
比斗过招,十指交握,气息亲近,如是种种,都没能让师弟放下戒心,结果一看到自己模样,不用说就信了?
释沣哑然失笑,就算样貌身形有些改变,就算什么也不记得,师弟还是那个喜欢对着自己念些轻佻诗句的师弟。
陈禾话一出口,顿觉后悔。
他性情孤僻,今日一再失常,实在懊恼,更有一份隐隐的恐慌——人皆如此,对颠覆原有生活的事,都会感到不安与敌意。
如今不安有了,可敌意他搜肠刮肚也没翻出半点。
所以,这真的是师兄?
陈禾定了定心神,再看释沣,不由得心里纳闷。
骨相近似,必然使容貌有微妙的相仿,乍看不是,细看又像,难道——
“你,就只是我师兄?”
“嗯?确实不止…”
释沣愈发吃惊,师弟连这个也能记得?
——显然不止,他们还是双修道侣呢。
然而释沣想的,跟陈禾要问的不是一件事。
那边陈禾松了口气,难怪对方给自己如此深的影响,要是血脉至亲,有这样的联系,并不奇怪。
“你我一前一后飞升,本就是要在天界等你顺利渡劫…”
释沣想了想,把陈禾太过心急,借赤玄真人飞升的事暂时瞒下。
“…但是你遇到的天劫声势浩大,被重创了神魂,才会忘记事情。”再详细的过程,释沣也不知道了,只能一语带过,“这里不是谈话之地,师弟随我来罢,师父等我们许久了。”
陈禾正在思量释沣的话,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猛然听到最后一句,不觉惊讶:“还有师父?”
“正是,他也颇为挂心你。”
释沣抬头,只见漫天火雨,整座流炎山都在隆隆作响,天光遮蔽,拔地而起的火柱照得四周火海分外狰狞。
阳火、阴火所化的两条龙,身形愈发庞大,鳞甲清晰,气势磅礴。
它们彼此缠绕一阵后,终于谁也奈何不得谁,各自长啸,绕着火柱在流炎山上空盘旋数圈,然后一往南,一向北,再次狠狠扎进地脉之中,空留余火缭绕。
“这流炎山,要变成火焰山了啊。”
南鸿子摸着下颌感叹。
结果触感不对,他后知后觉的想起现在用的这张面孔是假的,赶紧将滑到脚面上的披帛拎起来,摸摸头发,还好发髻没散。
他常年游历天下,有的没的啥都懂。
女子的衣服嘛,会穿,可这女子的发髻,就有点不好整了。
火雨范围越来越大,山峰面目全非,丹师们仓皇逃跑,南鸿子混在这群仙人中间,一点儿也不打眼。
他磨磨蹭蹭的边跑边张望。
——两个徒弟都有先天火灵在身,应该没事。
仙界灵气浓厚,玄仙以下只能勉强驾个遁光,还飞不高,小仙更是磕磕绊绊,逃起命来也是拖泥带水,也许放在人间,这速度已是不慢,可仙界的地域大啊。
流炎山就有方圆千里,就算身在外围,也不是一时半刻跑得掉的。
“邶丹师不知去向…”
彻底没了地盘的流炎山丹师们惊怒交加,把他们赶出来,五年炼不成丹,现在更是连老窝都被抄了:“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如此嚣张?”
守着地穴不准小仙靠近,这不是事儿!但是整座地脉出事,连仙君都要过问了,消息甚至会报到南显天尊那边去。
恰好路过流炎山,被这番变故牵连得逃命的仙人,闻言全部竖起耳朵,想知道个来龙去脉,南鸿子混在里面,不想听也得凑这热闹。
“事情既出,少不得要四方仙友尽知,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丹师义愤填膺的边嚷边跑,忽然感到有人掠过自己身后。
随即心口一凉,剧痛袭来时,手足乱挥,惨叫一声滚了下去。
他只是第一个。
其他丹师闻声扭头,又一人仙核被扎入的利刃搅开,栽倒在地。
南鸿子眼睛微微一眯:还是那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