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芮医生,通过催眠猜测我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叫夏骁川,他觉得我之前在课本、试卷上乱涂乱画都是那人的行为,按着他的推测,我的身体是被另外一个人占了,但与此同时我本人也没有完全消失。”
江冰听得头大:“等等,你自己画画的时候完全没印象吗?”
“一开始完全没有,最近这段时间开始画画后才慢慢回想起来,我还记起自己在画具店偷了一桶黑色颜料,去别人家外面的墙壁上泼了一幅画……”叶禹凡看看自己的手道。
江冰:“你这事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倒马桶,去茅坑的路上摔了一跤,桶里的大便泼了人家一整墙……”
想到那场景,叶禹凡忍不住笑了出来,也就是江冰能在他深陷忧郁的时刻,忽然冒出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世界。
江冰:“唉,你继续说。”
“后来发烧住院,我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快死了,”叶禹凡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我原本没有现在那么瘦,就是那场病,生病期间最轻的时候只有96斤,整个人只有个骨架子,很难想象吧?现在撑死了就110斤,还是我不断吃才补回来的。”
江冰:“你最重的时候多少?”
叶禹凡:“128。”
江冰拍拍叶禹凡的肩:“哥发育以后体重就没下过130,竹竿。”
叶禹凡:“……”
江冰:“继续啊~”
叶禹凡:“之后,我爸就把所有瞒着我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可我听到夏骁川这个名字时,并不觉得陌生,还觉得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江冰吸了一口烟,一脸深邃,正当叶禹凡以为他会发表什么高见的时候,只听他说:“老子又听糊涂了!”
叶禹凡:“……”
江冰:“你觉得夏骁川是你?那你又是谁?”
叶禹凡顿了顿,不管江冰的疑问,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下去:“可毕竟芮医生是专家,任何病人都会迷信专家说的话,我也是,那个念头一瞬即逝,我就怀疑自己身体里是不是真的有两个人,芮医生根据这个设定大胆猜测我体内的两个灵魂在融合……说实话,这一切的确都很太符合他的推断了,可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他的一切猜想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不管这个推测再怎么完美,都没有办法和当事人的真实感觉匹敌。”
江冰:“……好吧,哥们儿,你到底是谁?”
叶禹凡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江冰:“你刚才不是还地说自己就是夏骁川么,夏骁川是谁啊?”
叶禹凡:“就是不知道夏骁川是谁,如果不是芮医生,我连夏骁川这个名字都不知道。”
江冰:“啊,我懂了,等于说,你就像一个失忆的人,忘了上部分,只记得后半部分的,是么?”
叶禹凡:“差不多。”
江冰:“那之前你无意识地乱涂乱画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禹凡:“这个好比习惯性行为,譬如你每天都早上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有时候大脑还没有完全醒来,身体已经做了这些事情;再比如有些健忘的人,关门后习惯性上了锁,却不记得自己做了这件事,还回过来反复确认,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芮医生来找我之前,我已经开始怀疑夏骁川是我的一部分,或者说,我是夏骁川的一部分,他是我前世的记忆,我是他今生的延续,半年前,有关夏骁川的记忆复苏,我就好似平平静静地活了十五年,却忽然意识到自己重生了一样,陷入了魔障与类似人格分裂的症状,激动时,完全忘我,迫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到底是谁,并否认现世的这段经历;冷静时,又完全逃避过去的自己,对过去的记忆视而不见……直到现在,才慢慢平静下来,接受了这一事实,我就是我,不管是画画的夏骁川,还是曾经的叶禹凡,都是我,而不是别人……”
这也是当初叶禹凡和江冰打了一架后才恍然大悟的。
因为这段突如其来的经历,叶禹凡才改变了原来的生活方式,他开始画画并不是他有多爱画画,李乐问他为什么画画地时候他也没有说自己喜欢,只是想做所以去做。
“我画画,只是为了刺激自己想起过去,只要我不断画下去,肯定会有答案。”
当铅笔滑过粗糙的纸面,轻微的沙沙声伴随着时光的齿轮转动,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的自己比现在更为年幼,握笔的手稚嫩小巧,却极其灵活,笔下的墨线如同一条有生命的黑色水蛇,随着握笔之人的意识在纸上摆尾游动……
画得越多,那种感觉愈加熟悉,叶禹凡从来没有像那一刻这样肯定,那就是自己。
江冰:“被你这么一说,才觉得那个医生厉害,他几乎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嗯。”仿佛出于一种动物对天敌的恐惧,叶禹凡觉着就是要躲着他,才有安全感,“也不知道今天说的那些话能不能骗过他,至少在我真正清楚我自己到底是谁之前,我不想让他知道。”
江冰皱了皱眉头:“说起来,有一件事,就是那天你喝醉酒后发生的……”
叶禹凡:“什么?”
江冰看向叶禹凡,眼神一变,忧伤道:“为什么瞒着我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孩子~~~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的~~~”他模仿着叶禹凡的语气,仿佛置身于当时那个环境,哀怨无比,说完后,他也不管此刻叶禹凡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转而恢复蛋疼无比的表情,“老子当时还以为你琼瑶姑姑的电视剧看多了呢!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女人啊,被情郎辜负了啥的,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真的假的,不会是你编这种话来调侃我的吧?”叶禹凡一口气没顺过来,尴尬地无地自容。
江冰道:“我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嘛!活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前世今生这种事……诶,你上辈子活了几岁来着?”
叶禹凡:“……三十二。”
江冰瞪大了眼睛:“那你现在加起来也有将近五十岁了啊卧槽!”
叶禹凡:“……”
江冰:“我喊你老大得了!”
叶禹凡:“乖的。”
江冰:“……”
两人默默无语了好久,一阵风吹过,叶禹凡道:“怎么不说话了?”
江冰:“……哥还在消化。”
叶禹凡:“哦。”
又过了很久,叶禹凡道:“我觉得你挺有演戏天赋的。”
江冰:“是么?哥还会唱歌呢。”
叶禹凡:“来一首。”
江冰摘了烟,哼了起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他的声音像是一曲悦耳的提琴曲,带着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磁性,在苍茫地田野间上空,若有似无地飘散着。
一曲毕,叶禹凡深陷其中:“你会粤语?”
江冰:“不会。”
叶禹凡:“那你怎么会唱粤语歌?”
“我还会唱英文的呢,”说着,江冰就轻声唱了起来,“Ay street, ay house, a hole inside my heart…I'm all alone and the rooms are getting smaller…”
发音标准,空音促音把握都极好,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出于一个……英文不及格的学生之口!
叶禹凡:“很厉害么,怎么做到的?”
江冰笑道:“听着跟两遍就会了,又不难。”
叶禹凡:“我是个唱国歌都会跑调的人。”
江冰:“哈,是么?唱个我听听,到底跑得多厉害。”
叶禹凡:“起来,不愿做奴隶的……咳,不行,感觉好奇怪。”
江冰:“我教你唱。”
叶禹凡:“哪首?”
江冰:“海阔天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