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毫无逻辑的醉语,他并未放在心上,但亏了唐真的插科打诨,他得以冷静下来,再回房间去时,已能克制住不再碰他,因为他知道,如果冲动了,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可如果那天做了呢?他们的关系,会不会有一点不同?
官林运爱夏骁川,爱他到愿意为了他,去盲目地赞助一个仅仅与他有相似画风的陌生人。
而自己,又在不知道那段往事的情况下,喜欢上了这个陌生人。
总觉得,冥冥中,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把他们牵引到一起……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了官鸿泽的身畔,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少爷……”
“李师傅?”官鸿泽停下脚步,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少爷,钟官家想见见你,单独跟你谈谈。”司机道。
官鸿泽有点奇怪,但还是坐上了车,车子在一座花园餐厅前停下,官鸿泽认得这里,挺高级的一家私人会所,以静谧闻名,但因其客户定位在中年以上,所以他和朋友们只来过一次,就兴趣寥然。
官鸿泽进去后报上名字,就有人领他去包厢,所经之处,服务员都安静地站着,就算与客人说话也都极其温和小声,怕是惊扰了什么——果然像是父亲辈的人会选的地方。
“钟伯。”官鸿泽对眼前的人一点头,入了座。
他对这个年纪与自己父亲一般大的管家印象很好,记忆里这个人少言寡语,勤勤恳恳地跟在父亲身边,像是一条永不会背叛的忠犬,所以钟伯会找他吃饭聊天,官鸿泽自然猜测是父亲的授意。
他不是什么顽固的人,争吵时的愤怒与口不择言多因肾上腺素分泌,事后冷静下来,该怎么样,仍旧是怎么样。
桌上只有一壶茶,男人替他斟了一小杯,又问:“想吃点什么?”
“不了。”他什么都吃不下。
钟管家笑了笑,并不勉强,吩咐服务员上了几份点心,半晌才道:“我是自己想来找你的,”见官鸿泽微怔,又道,“少爷在调查的那些事,我都知道。”
官鸿泽:“……”
“说来传奇,就像电视里常演的那样,”钟管家又是一笑,“我本是个孤儿,老爷在他十八岁时出手帮了我一把,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他,所以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毕竟,老爷他曾是个局中人,很多事情他身在局中,看得不清。”
官鸿泽绕来绕去,以为终究要面对捧着秘密之匣的父亲,所以不得不针锋相对,碰得头破血流,却根本没想到握着匣之钥匙的却是这个毫不起眼的管家!
“您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想主动告诉自己那些过往之事吗?
钟管家不答,反而说:“少爷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其实你已经查到了很多,也猜对了很多。”
官鸿泽自嘲地一笑,相信着父亲为了母亲二十年未娶的自己还聪明?简直可笑透顶!
呷了口茶,钟管家又道:“您从官二少地方探到过不少消息吧?”
“嗯。”官鸿泽静候对方表态。
钟管家:“官二少并不了解过去的事,他所知道的大多是讹传,当年官老太爷专门找人放了那些话,又假意打压,所以很多知道内情的人都对讹传的故事信以为真。”
官鸿泽:“……”
“您的母亲对夏先生不但谈不上爱,而且很讨厌他,甚至做过不少伤害夏先生的事,而夏先生,却是老爷这辈子唯一珍爱的人,” 钟管家抬起头道,“可你应该能想象,在那个年代,同性之爱到底有多么得见不得光,就连我也一直不能理解,劝诫过老爷数次……”
官鸿泽点头,其实就连现在,这种关系也不能得到大众的认可。
“如果只是老爷和夏先生两个人,那事情说起来就简单多了,”钟管家脸上浮起一丝愁容,“可夏先生,却是柏二少的爱人。”
“……!”官鸿泽震惊了,夏骁川竟然是柏长青的爱人?!
“他们是真心相爱,”钟管家苦笑,“虽然我不太懂。”
官鸿泽:“那……父亲是第三者?”
钟管家:“并不算,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明说过这段感情。”
官鸿泽:“……”
钟管家又道:“夏先生是个极有才华的人。”
这个评价,官鸿泽已经听好几个人说过了,虽然不能亲眼所见,但联想一下叶禹凡的才华,大抵就能明白。
第124章忠实的看客
钟管家:“夏先生身世可怜,柏二少早年去欧洲游学时遇上夏先生,见他一个人在海外漂泊,孤苦伶仃,便把他带了回来。”
官鸿泽:“我听说,夏先生精神有问题。”
钟管家:“是的,但是一开始症状很轻,谁都看不出来。听说在欧洲时,柏二少带他看过心理医生,诊断出有轻微的抑郁症,不过这些都是洋人那套,早年心理疾病在中国并不得到重视,大家只当他性情比常人孤冷而已。”
官鸿泽:“后来呢?”
“老爷和柏二少是很好的朋友,当年柏长青携夏先生回国,是老爷亲自去接他们。”钟管家叹了口气,后来想起来,才恍然觉得,官林运在第一眼见到夏骁川时,就生出别样的感情了。
“自从认识夏先生以后,老爷就变得很不一样,他原本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后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像个傻瓜……”钟管家表情复杂,“他看见夏先生时整个人都开心得不得了,他小心翼翼地对他示好,把一切自己当时能拿出来的好东西都给夏先生,可是他看见夏先生与柏长青亲密又会莫名其妙地难过。”
官鸿泽听得都嘴角抽搐了,这不是明显的吃醋么?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和父亲会是同一个人。
“所以,这是一段求而不得的爱。老爷虽然喜欢夏先生,却也控制的很好,只维持着朋友的距离,直到……”钟管家叹了口气,道,“直到,柏二少患了肺结核。”
官鸿泽:“肺结核?”
钟管家的语气莫名沉重起来:“这个病在当年非常难治,易传染,而且死亡率很高。”
官鸿泽的心情也随着钟管家的话起伏:“那后来呢?”
“柏二少打算出国养病,但他放不下夏先生,因为夏先生太依赖他了,”钟管家斟酌道,“怎么说呢,夏先生应该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和柏二少回国的那两年,形影不离,夏先生在的地方必然能看见柏二少的身影。我记得有一次,他们三人一起坐火车去参观临城的博物馆,我也跟着,当时人多,下车后柏二少与我们走散了,夏先生非常惊慌,虽然我们都在他身边,但他眼里除了柏二少,仿佛谁都看不见……这件事,给老爷打击也很大,因为他原本以为,夏先生至少是把他当朋友的。”
老钟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场景——
人来人往的车站,夏骁川彷徨无措地寻找着柏长青的身影,而官林运就站在他一米远的身后,忧伤地望着他……
不远处,柏长青挤出人群,手上拎着几个热腾腾的茶叶蛋,忽然停住脚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好友怔怔的望着自己的爱人……
夏骁川寻找着柏长青,官林运望着夏骁川,柏长青看着他们……他们谁都没有看见彼此,除了那个作为旁观者的老钟,一目了然。
官鸿泽久久无言,他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父亲当时的痛苦,如果父亲能够比柏长青早一步出现在夏骁川面前,说不定……可是没有如果。
钟管家:“那时候柏长青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病,他经常咳嗽,出门会戴口罩,所以,看到那一幕之后的没几天,他就找到老爷,说想把夏先生托付给他……”
柏长青做这个决定也非常痛苦,但是他没有其他办法,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康复,万一治不好而离开人世,这段感情反而会害了夏骁川。
老钟记得那一日,柏长青握着官林运的手,流着泪说:“小川这辈子已经失去过太多亲人,他不能再失去了,所以……林运,我请求你、拜托你……给我个一个承诺,让我安心。”
官林运也哭了,哽咽着说了什么。
那一天下着雨,老钟蹲在茶馆外,回想着官林运在柏长青面前坦白他对夏骁川的感情……
他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两个男人对同一个男人的爱,但是,他觉得莫名地悲伤。
钟管家:“老爷答应下来后,柏二少就离开了,为了怕有人透露给夏先生知道,柏二少的病几乎瞒着所有人,柏二少希望夏先生能够活下去。”
官鸿泽也无法想象,刻板的父亲竟然有过这样一段纠葛的感情,也许因为是自己的父亲,所以他本能地偏向着他,期待着钟管家告诉自己,夏骁川到底有没有明白父亲的心意……
钟管家:“柏长青离开的第一年,夏先生非常痛苦,但老爷还是遵守承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慢慢地,夏先生对老爷态度有所转变,从一开始的‘爱人的朋友’,转变成他自己的朋友,老爷很高兴。但是那一年年底,夏先生作了一幅画,画的是柏长青离开时的背影,那幅画,就挂在老爷为夏骁川安置的画室正中央。”
官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