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短短几天时间,事态非但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还急转直下!
合同问题还是小事,主要是“非法艺术品交易”。如同地产、股票证劵一般的稀有艺术品,都是盈利率很高的投资领域,在国人还未将注意力放在这上头时,泓韵却钻了法律的空子,暗中将艺术品投入市场进行份额化,不断炒高作品价值。
政府相关部门应对此次事件,专门公布将起草相关法规,包括限制艺术品的非法交易、对艺术商与其相关商业行为进行管制,要求其改善艺术家与艺术公司的不平等合同等。这等于释放了“打压泓韵”的信号,又因舆论集体攻击,泓韵集团不出意外地败了官司!
与此同时,一家名为“海纳艺术”的新公司崛地而起,为了吸纳人才,该公司不但抛出了诱人的签约条件,还承诺会帮所有签约者解决其与老东家的合同纷争。且不论纷争是否能真的够解决,这样的竞争对此刻腹背受敌的泓韵几乎是致命的!
果不其然,许多曾与泓韵集团签约的老艺术家纷纷跳槽,而这个领域的新人也不会再面临独一无二的选择。
泓韵集团几乎在一夕之间股票大跌,旗下艺术家的作品也陷入滞销困境,如果没有转机,必然面临资金无法周转、银行催息起诉的情况,怎么看都会面临破产。柏家、唐家虽然也收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但却没有泓韵集团这样严重。其中唐氏因脱身最早,所受的牵连也最小。
看了网上的相关报道,官鸿泽心乱如麻,可官林运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听!情急之下,他打电话给了自己曾经的老师,崇山。
在电话里一通倾诉后,他无助地问:“老师,我现在该怎么办?”
崇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官鸿泽,印象中,这个孩子早熟、懂事、自信满满。是啊,本该作为泓韵未来继承人的他,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吧!
“鸿泽,”崇山叹了口气道,“你在老师心目中一直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你的背后就算没有泓韵集团,没有你的父亲,你也会有你属于你自己的成就……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很难受,很担心,但是,有些事要发生,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发生,因为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连崇山都这样说,看来泓韵真的“大势已去”!
可官鸿泽关心的并不是泓韵集团的兴衰,身为人子,他此刻更想知道,他父亲怎么样了!那个曾经宽慰自己“不要担心”的男人,那个曾经站在艺术商界顶端的男人,面对这样的打击,会怎么样呢……
崇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你的父亲久经商场,他的经历要比你丰富很多,能力也比你强很多,就算没办法力挽狂澜拯救泓韵,我也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崇山顿了顿,又说,“至于你,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想想,卸下了泓韵继承人的重担,褪去了名利的外衣,你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是什么……”
……
崇山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发呆。
葛钦舟在他对面,男人埋首于一幅巨大的画,他们筹备夏氏艺术馆的开张,有许多画作因为年久需要修复。
“是你那个‘贵族’学生?”葛钦舟叼着烟问。
崇山叹了口气:“鸿泽是个挺不错的小孩,如果官家不倒,他应该会让泓韵变得更好。”
葛钦舟冷笑了一声:“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怎么会对艺术有正确态度?”
崇山:“今天的泓韵,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泓韵,就像一个国家的改朝换代,不管他起步时多么恶劣,犯过多少错误,都会为了发展不断改善自我,这是一个过程,我们应该对他抱有宽容的态度,而不是彻底毁灭……泓韵,其实不应该在今天受到这样大的诟病。”
葛钦舟斜睨他:“对老东家还有感情?”
早年葛钦舟拒绝官家的邀请,正是崇山有机会取而代之,之后他攀着官家的关系进了大学当老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不过,他答应了帮葛钦舟开夏氏艺术馆,已经在一个月前从大学离职,“我是不如你清高孤傲,但至少没比你混的差。”崇山有点生气。
这话放在十几年前,葛钦舟必然翻脸,可过了这么久,他也经历了很多,两人兜兜转转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崇山还为了自己辞职,他早已没了当年的心高气傲了。
“好了好了,”葛钦舟先服软,“是我说错了。”岁月教会了他低头,也让他找回了失去的爱人。
崇山:“你是态度不对!”
葛钦舟:“行行行,我态度不好,请组织指正!”
崇山“噗嗤”一声,转怒为笑,解释道:“我当初接下官家邀请,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趋炎附势,我只是想,通过教导官鸿泽,若能让他形成正确的三观,不要像他爷爷那样,不也是另一种改变吗?”
“行啊你,”葛钦舟笑道,“还曲线救国呢!”
崇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当年的选择,你固然没错,但有时候,强极必辱,过刚易折……” 不过,那也是一个真正的有才华和天赋的人该有的性格,只有葛钦舟才能培养出像何月夕、郭哲恺那样的未来艺术家,换做是自己,只能教别人做事。
葛钦舟调侃道:“崇教授,还真给我上起课来了?”
崇山自嘲道:“不说了,矫情起来没个底儿。”
葛钦舟:“你等等……”
崇山:“嗯?”
“我让你说了那么多……”葛钦舟回头看崇山,“晚上你能不能让我来一发?”
崇山:“……滚!”
***
官鸿泽脸色发白地坐在凳子上,崇山对他说的话,的确触动了他的内心,让他反省自我。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他一度以为自己很优秀,至少比起同一个圈子里的二世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踏实本分,努力学习,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他父亲一样,独当一面地撑起家族的事业!
可是,他想起了秦孟元,那个从小因为对艺术的兴趣,就以一己之力白手起家创建艺术工作室、招揽艺术人才的家伙。那人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就已经有了自己至今都无法超越的个人成就。
再看看自己,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呢?按部就班地在长辈为自己指引的道路上走,呼朋唤友,结交优秀人才,努力编织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因拥有他人的钦羡而沾沾自喜。
来到西里后,他把“发现艺术家”作为自己的使命,所以,当他“发现”叶禹凡后,开始不断地接近对方。但随着接触,他对叶禹凡身上“谜团”的关注超过了“才华”,他开始为对方的一举一动分神,还因自己的好奇心去调查“夏骁川”的往事。这几天,他甚至像傀儡一样被芮北年操控着去催眠叶禹凡……他早已本末倒置!
他喜欢上了叶禹凡,还喜欢得莫名其妙!但在得知了叶禹凡的真实实力后,他只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他想尽办法对那个人好,打着资助的名义,为他们租房子,举办派对,用自己能承诺给他的名利和前途诱惑他……
可是打开叶禹凡的手机,里面的通话记录几乎全是和那个叫“江冰”的小混混,除此之外,便是柯竞、何月夕等人。
他一直以为,叶禹凡是个慢热的人,可是他错了,原来他在叶禹凡心目中,自始至终,他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官鸿泽苦笑。
此刻,他终于能解答那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了:世界上确确实实存在着权和利无法换取的东西,艺术,也不是上层社会的专属……
以前,官鸿泽总想着,等他继承了泓韵再去跟秦孟元一较高下,这一刻他才发现,没有了官家的庇护,自己什么都不是!
就连他以为最好的朋友——看上去称兄道弟的傅廷信、柏沐以及秦孟元——都是因各自背后的势力而结识,他们的感情随时会因为背后利益的瓦解而分崩离析!
崇山问他,如果没有了官家,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官鸿泽的脑海中,竟一片空白。
敲门声响起,官鸿泽好久才反应过来,等他想应门时,外头的人已经推门而入了——来人是傅廷信。
“你家的事,我听说了,”傅廷信开门见山道,“听到那样的消息,你为你感到难过。”
官鸿泽没有说话。
“lustre,”傅廷信走到官鸿泽面前,歉疚道,“我也为之前,傅家没能为你们家提供帮助感到抱歉……我是今天才知道。”
官鸿泽抬眼,想看看傅廷信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客套。
傅廷信脸上没有类似同情、安慰的表情,他看起来反而比自己还要憔悴。
官鸿泽低落道:“没关系,那不关你的事。”而且客观来说,傅家并没有偏向任何一方,傅容国的言论是对的。
傅廷信盘起腿坐在地板上,叹了口气:“我们,都遇上了挫折。”
官鸿泽不解:“你遇到了什么事?”他知道傅廷信这学期很用功,还为比赛投入了许多精力,但这个家伙前几天还在比赛中脱颖而出,不应该这样垂头丧气的。
“我没想到他那么厉害……”傅廷信有点茫然,“我以为,自己的能力应该和他不相上下,只要花心思,就能打败他,可是,这次的比赛,他轻描淡写的一幅画,无须画技,就把我远远甩在了身后……”傅廷信摇摇头,“说甩在后头也有点自以为是了,我现在才发觉,他就像一座高山一样横亘在我面前……”
官鸿泽猜到傅廷信在说谁了,是s.a.fale。
把自己的伤痛和脆弱彻底暴露出来,远比任何话语都有安慰作用,傅廷信的心情官鸿泽感受到了,他有些感动。想起一年前的现在,两人还在米兰的酒店里探讨人生……那时候,傅廷信还在迷失方向,而自己的前途根本无须忧虑。
转眼,他们都在人生道路上各自栽了跟头……
此刻两人沉默相对,还颇有点难兄难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