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堇话里的意思转换得太快,以至于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议论纷纷。
萧夫人显然不信林夕堇:“救这个婢子?我儿救个婢子干嘛?既是救人,为何说他是刺客?简直前言不搭后语,胡闹一气。”
“我从未说过萧公子是刺客呀,事实上说有刺客的也是这个漂亮的宫婢哟!”
林夕堇故意加重了‘漂亮’两个字,然后一摆手:“萧夫人的问题问得好啊。萧公子为何救的是这个宫婢,而不是香妃娘娘呢?原因很简单啊,因为是我要杀这个以下犯上、胆大包天的婢子啊。”
“所以,萧公子实际上要杀的人是我。说是刺客也是来刺杀我的刺客。”
林夕堇语气淡淡的,慢条斯理的说着这一番话,却是听得在场的一竿子人等瞠目结舌。
赵青辰看了一眼始终无动于衷的赵墨谦,道:“贤王妃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林夕堇挑眉:“我在说实情啊,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说我该说的。”
贤王赵墨谦终于有了动作,却也仅仅是冷冷的一撇,但就是这一撇,使得诸多人惊惧的移开了审视林夕堇的视线。
林夕堇感激的悄悄在赵墨谦手心里挠了挠,也不打算在兜圈子了,夜晚可是很冷的,他也不想整晚上都在这御花园里度过。
“是我要杀这婢子,婢子的衣裳便是萧公子出现后,我与他交手的时候搓手扯烂的,至于我为什么要杀这婢子,一会儿不妨等仵作出来,让这婢子去比对一下香妃娘娘脖颈处的指痕就是了。”
原本一直垂目不语的萧公子,这会儿忽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林夕堇,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一般。林夕堇冲他诡秘一笑:“萧公子,你可知香妃娘娘有了身孕?且是多久的身子?算算时间……”
算算时间多久,林夕堇是真的不知道,但是用来提醒这位萧公子,却是足够了,只见萧公子一怔之后,随即是满目的不可置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
林夕堇暗道一声,成了。他原本只是根据手下人来的信息,说这萧公子和香茹来往颇为密切,这才起了栽赃陷害的心思,却不想竟然是歪打正着了,想到香茹向来是个没什么贞操观念的女人,再瞧刚才萧公子那般神情,这两人分明早就厮磨在一起了,这么说来,香茹肚子里面的孩子,还真的很难说究竟是谁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林夕堇好整以暇的喝起热茶来,这般寒冷,他早就不想喝那冰人肺腑的果酒了,赵墨谦吩咐了机灵的小太监,给弄来了一壶热茶,在这寒冷的夜晚,火红的灯笼下,冒着丝丝白雾,袅袅上升,分外的好看。
许多人听得莫名其妙,但心中已经开始隐隐有了猜测,粉衣宫婢不可置信的瞪着林夕堇,尖声吼:“你胡说八道,我,我的衣裳明明就是你扯烂的……”
“对啊,可不就是和萧公子打斗的时候扯烂的嘛……”林夕堇厚着脸皮说瞎话,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以为他说的方才是事实,便是心有怀疑,依然觉得他所说的比那宫婢说的更令人信服。
“还有,什么时候皇宫的婢子竟然也能自称‘我’了?就这么想要翻身做主子?!”
粉衣宫婢恨极了的看着林夕堇:“奴婢的衣裳根本就是你扯烂的,你根本就没有和萧公子打斗,和萧公子打斗的另有其人,那人带着一个鬼面具,看不清容貌……”
又出了一人?!
案发现场到底是有多混乱?!
众人心中思量的东西又多了起来,除了心思活络的,说话的人倒是越来越少,很多人已经嗅到了这件事情的复杂性,就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牵扯其中。
林夕堇嗤笑:“你怎么不说那根本就是个鬼呢?据说啊,这深宫之中,最多的就是冤死鬼了。”
第149章 掌控局面
赵世羽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时机,道:“有父皇母后坐镇,何来冤死鬼?”
林夕堇翻个白眼,这赵世羽,当真是越来越无用了,连拍个马屁都是这么的牵强,刻意到让人反感。
赵青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带着面具的人应该是贤王府的暗卫,那么这萧公子应该就是暗卫制服的了。”
“正是!”林夕堇点头承认:“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对上武艺高强的萧公子,也就抵挡得了一下子而已。暗卫是贤王殿下为了护我周全派给我的,但事实上今日他也只是守在外殿,没有踏入后宫半步。察觉到这边有异样,方才冒险前来的,虽有不妥,但身为下属,能够冒死完成自己的使命,算是个本分人,我是会保下他的,皇后皇上若是要罚,便罚我吧。”
主动认错的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皇上面色不善,盯着赵墨谦冷哼一声,半晌挤出一句:“看在你刚刚回来的份上,下不为例。”
赵墨谦施礼:“父皇英明。”
十二皇子笑道:“四皇兄这话说得,像是父皇要是追究这事儿的话,就是不英明喽?”
玩笑一般的话,却带着深意,赵墨谦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喝了一口林夕堇喂到嘴边的热茶,神情舒缓。
十二皇子面露尴尬,摸了摸鼻子,却也乖乖退一边儿,不说话了。倒是赵世羽,被人就这般直接忽视了过去,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的提高声音:“准贤王妃,便是你与贤王即将大婚,但是撕烂宫婢衣裳这种事情……”
不等他说完,林夕堇也提高声音驳了回去:“原来二殿下也知道我和贤王殿下即将大婚啊,那么请问二殿下,我他娘的究竟是有多蠢,才会在这个当口干出撕扯宫婢衣裳这种丑恶事情?难道就是因为这宫里头的婢子要貌美一些?灵气儿一些?不过……说到这个,二殿下倒是提醒我了,这宫婢还真是貌美得很,便是穿着一身婢子的衣裳,也能够和香妃娘娘……平分秋色。”
竟是直接将话扯到了这个上面,且直白到让一众人等全都闭了嘴。
命妇们一阵骚动,原来是林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起身,向着皇帝皇后匍匐跪地磕头:“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老身仗着年老,有些话不得不说啦。”
皇后娘娘道:“林老夫人起来说话罢。来人,赐座。”
林老夫人却连连磕头,便是座位来了,也并未起身,就这般跪着道:“我林家世代为将,不说功劳多大,却也是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可是,可是直到今天,老身才知道,林家竟是出了这么个不孝孙儿,平日里飞横跋扈也就罢了,到了这宫里头,面对诸位当朝重臣、王爷、皇后以及皇上,竟也是这般的目中无人,张口闭口混言乱语,林家家规不严,管教无力,愧对租宗,愧对皇上啊!!”
声声泪下,句句肺腑,不少人下意识的便连连点头,看着林夕堇的眼神也不善起来,青昭重孝,被自己的亲祖母这般指责,任谁也会认为是林夕堇的错。
赵墨谦一双寒眸陡然冰降。
林夕堇差点没给气乐了:“祖母说得对,林家的家规真的很差劲,把林沧海林大将军的亲儿子当成下等仆役来养活,不,是连下等仆役都不如,因为便是连下等仆役,那也是有少量银钱养活自己的,可我却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我那些年,可都是吃着下等仆役们的剩菜馊饭长大的,丢在仆役院六年……祖母,我的好祖母,你可曾想起过我这个孙儿半分?!我长年营养缺失,造成身子孱弱,有太医院江太医和甘太医作证,我当年的身体究竟坏到什么地步,你们可知晓半点?这五年来,调养身子的各种药材,将军府可曾有过哪怕是一丝丝的表示?!”
他也懒得拿“孝”字来辩解,因为在这一点上,不管怎么辩解,他都占不到丝毫便宜。既然如此,他便扯住林家最为愧对他的来说理,仆役院六年,每日的剩菜馊饭饿肚子,铁铮铮的事实摆在那里,怎么查都是事实,便是林沧海有意想要抹掉,都不可能。
“你,你……”
老太太大抵没有想到林夕堇会这般犀利的反驳,竟是一下子气结,她到底年纪大了,心绪起伏一大,呼吸便不太顺畅,呼哧呼哧了半晌,方才厉声喝道:“所以你就这般报复?!”
既然脸皮撕破了。林夕堇也就不再掩饰脸上的讥诮:“报复,我做了什么事情报复将军府?我都避让着远离帝京五年了,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损了你将军府的利益?”
四处观望一遍,林夕堇继续道:“白日里还跟我教诲什么姐弟情深,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到了晚上,眼瞅着我牵扯到深宫命案之中,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与我划清界限,将军府也不过如此。胆小怕事成这般,实属罕见,我真是怀疑,如今的将军府还配得上那‘护国’两个字吗?!”
字字珠玑。
却也直白得让人胆寒。
许多之前瞧不起林夕堇的人,都忍不住心里升起一阵寒意。欺软怕恶,这其实是人的本性。之前瞧不起林夕堇的人,不过是认为他好欺负,忌惮的也是贤王,而非林夕堇本人,可眼瞅着眼前这一幕,他们方才察觉到不对劲,聪明人仔细一回想,立即就发现了,就在这短短一会子的时间里,整个御花园上至皇上皇后,下至朝臣奴婢,都被他无形之中掌控全局……
这也叫做软弱可欺?!
这等本事……
不少人都隐晦的看向赵墨谦,心中猜测这林夕堇这般作为到底是不是这位贤王在背后支招!
乐王爷便是这其中感受最深的,他同样是对林夕堇很看不上眼,其中除了那不为人知的缘由,便是因为林家了,乐王爷很是不喜林沧海,一想到他是林沦海的儿子,便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可眼下看着壮夕堇和林老太太的针锋相对,以及那些话,他到底还是有些意动了。
倒是睿王爷一双眸子沉沉的盯着林夕堇,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想来这个手握实权的王爷,是知晓林夕堇的一些底细的。
”放肆,放肆,那是你父亲,你怎可那般浑说……你个不孝儿,不孝儿……哎哟,我可怜的海儿啊……”
林老太太也是个厉害的,死死抓住林夕堇“不孝”这个由头,哭得肝肠寸断,好不悲伤。她乃朝廷封的郡太夫人,在众朝臣面前,猛然来这么一出,还真是震撼人心,便是众人知晓其中对错……但这又岂能是简单的是非对错能够说得清楚的?!
林夕堇苦笑,却也丝毫不打算让步:“林将军堂堂护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无上荣耀傍身,祖母,何来可怜一说啊?”
不说孝道,不说对错,那么就来说一说国家大事吧!
林老太太毕竟只是个内宅妇人,便是一身本事傍身,牵扯到家国大事,她便难免有些目光短浅了,林夕堇这看似夸赞实则捧杀的话语,听在林老太太耳中,那是动听得不得了,当即就面露自豪之色,道:“身在其位,便司其职,我儿可是青昭国的扩国大将军。”
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坐于上首,一身龙袍的皇帝,双眼中已经升起了丝丝寒光。
尽管这五年来,他利用各种手段,削弱了林沧海手中的兵权,但“护国大将军”在百姓口中的呼声太高了,高到让本就忌惮林沧海功高盖主的皇帝,心存必杀之机。
林夕堇只是笑笑,却是不再说话,皇后也眼瞅着不对,冲林老夫人斥了一句:“退下吧。”
林老太太这才察觉不对劲:“皇后娘娘,老身还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