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茫然地仰了仰头,那双原来灵动的大眼饱含着无措。
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击掌声,我费力地扭着头,只见阿德拍着掌,脸上含笑地走了过来,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小胖子有点胆色。”他掸了掸微皱的衣服,说:“不过现在不是你英雄救美的时候,啧啧……”
他捻息了烟头,冷眼看了看台上,扬声道:“什么货色在这地方摆谱,要跳不跳,叫经理给我滚上来,这种货色都敢摆上来,存心砸场子么?”
他用脚踢了踢那几个壮实的黑人保全,单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一挣脱,就想着往台上钻,非得把李玲给拉下来。李玲哽咽一阵,咬着牙拉紧了身上的衣服,急急往后跑去,下了台就直接奔到了后方去。
“啊呀,跳舞的小妞跑了,算了,看样子是你认识的人,卖杜哥一个面子。”阿德耸了耸肩,我心一横,伸手奋力地推开了他。
“李玲才不是那样的人!”我低吼出声。
阿德让我推着往后退了一步,脸色一沉,猛地揪着我的衣领,眼神凶狠地和我对视。
“我说大少爷,你以为能站在这台柱上是怎么回事?没有点本事,还是办不到的。”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任大少,这不是你的童话世界,眼睛放明亮点——你知道你今晚这么一搅,我们得损失多少?”他用力将我推开,笑了一声,“对对对,你不是有个挺厉害的后台?那谁,对,你叔叔是吧?听说还挺硬的,回去抱住他的大腿哭一哭啊!我记得他疼你可疼上天了,怎么放任你落魄成这样?”
我扫了他一眼,“你住口。”
我用力地拍开他捏着我下颚的手,往李玲方才离开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快步追了过去。
那些黑人保全又要追上来,阿德在后方扔下一句。
“让他去,事情成了就行。”
从舞台后方追出去就是后台,快速地绕过那形形□打扮妖冶的女人,茫然地转了转,却没瞧见李玲的影子。
我喘着粗气,这时,有两个结伴的女人从我眼前走过,其中一个撅着嘴,没好气地说:“那黄毛女人发什么疯,撞了我也不道歉,疼死了。”
“她去哪里了!”我猛然抬头,抓着那说话的女人急急问道。
那两人面面相觑,略带迟疑地指了方向,说:“她……往那边楼梯走了,你……”
我扔下一句道谢就急急跑了过去,从那方向是逃生楼梯,我追了下去,就只跑了一会儿,就隐隐约约听见鸣咽声。
断断续续的,隐忍的哭泣声。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缓了下来,从上方往下看去。
李玲跌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里,身子不断地颤抖,楼梯口澄黄的灯光下,露出的雪背刺目得几乎狰狞。
我将地上的高跟鞋捡了起来,慢慢地走近她。
“……李玲。”
她猛地一震,抬头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脚板,只有一只鞋穿在脚上,发丝凌乱,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身上的衣服不知是勾到了什么,划开了一道裂痕,一大片肌肤暴 露在外。
我缓缓蹲下身,抬起她另一只赤 裸的脚,慢慢地替她把高跟鞋穿上。
她抽泣着,我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
伸手,理了理那头凌乱交错的发丝。
我说:“妳还是没化妆……好看一点。”
她抬了抬头,伸出手想碰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手心擦伤,划破了外皮,渗着血丝。
“妳的手……”我抓着她的手肘。
李玲愣愣地看了看,突然弹跳起来,又要跑开的时候,我连忙拽住了她。
“不要碰我!!”她尖吼出声。
“妳受伤了!跟我走!”
李玲用力地挣扎着,连脚也用了上来,我让她弄得退到了墙上,李玲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又要往楼梯下快步走去,霍地脚下一滑。
“李玲!!”
我急忙从后方搂住她,她惊叫一声,和我双双跌回地上,总算免去了滚下楼梯的灾难。
“李玲?妳有没有事?让我看看,李玲——”
她喘着气,胡乱地叫着:“不要碰我!你走开!快点走开!”
“李玲——李玲!!”
她一顿,看着我。
我挫败地抓着她的手臂,咬牙吼着:“妳知不知道妳自己在干什么!我不管妳现在在想什么,总之妳先跟我走!”
李玲猛地瑟缩,频频摇着头。
“不能……不能……你不能碰我——”
我深吸一口气,做状要去拉她流血的手,她却避开,抬手掩着脸,断断续续地哭道——
“祺日……你不能碰我……”
“你不能碰我的……”
她抬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地对着我,大吼说——
“我有艾滋的!我有艾滋的——!”
医院的空气很冷,我低头削着苹果,李玲坐在床上。
我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她,她双手接过,我将外皮削成了兔子的形状,李玲低头看了看,抬头对我笑笑说:“真可爱,我都舍不得吃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不怕,妳要是喜欢,我再削给妳。”
李玲点了点头,咬了一口。
末了,她说:“住院费是不是很贵?上次医生和我说……要买药的话,价钱不便宜的……”
我看着她,轻声道:“妳不用担心。”
她摇了摇头,说:“我想我弟妹了……”
“这几天观察好了,就可以出院了。”我伸手将翘起的发丝压平,轻声说:“那要不这样,我等会儿替妳去看看他们,好么?”
她偏着头,靠在我的肩上。
她的手,有些冷。
“早治疗……”她说:“早治疗,真的还能活很久很久?”
我点了点头。
“医生不是说,治疗的好的话,还可以活三十年的么?”
李玲扁着嘴,红着眼眶,轻声说:“祺日……我还是不治疗了,长期治疗……很贵的,其实我也没有觉得很不舒服……”
“胡说。”我说:“我替妳想办法,妳别怕。”
“得这个病也是可以正常生活的,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没这么可怕的,有什么事的话还有我陪着妳,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