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制作手杖的技艺可能不是最好的,可是心意却是最难得的。
他几乎能想象,顾攸宁是怎样笨拙的拿着工具,抱着木头瞪大眼睛仔细磋磨的样子。
至此初秋之际,右相辞官,陆家败落,玟王中毒失明一事勉强算是有了交代,前朝后宫,无论是宁静也好,波涛暗涌也好,总归是再无人来找楚豫和顾攸宁的麻烦。
在宫里也住了一段时日了,楚豫和顾攸宁商量着想回王府住,便择日去德盛帝那儿请安的时候说了。
德盛帝自然应允,还与楚豫在广仁殿闲聊了几句,目光偶尔落在楚豫的手杖上,便笑说:“这个手杖用的是紫檀木和乌木制成的,东西倒金贵,只是这工匠技艺可不成。”
楚豫听闻,低声笑了笑,说道:“父皇这话若是让攸宁听了恐要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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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锋刃无形
“这是他做的?”德盛帝诧异。
“可不是吗,瞒着我摆弄了好几天呢。”
楚豫低垂着眼帘,笑着点头,清俊奢华的眉眼中缭绕着一丝淡淡的温柔。
德盛帝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他倒是个有心的。”
“是啊。”
楚豫笑着点头,只是如今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再多说什么,从前他手握兵权,少不得要在皇帝面前多尽心,也是想着皇帝终究顾着几分父子之情,而如今看来,是他自己傻了,经过上一世的磨难他居然还不清楚,还在妄想着他与皇帝之间会有父子之情,皇帝终究是皇帝。
从广仁殿出来之后,随着太监和小黑回了成宣阁。
顾攸宁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打点好了,见他回来了,笑着上前帮他整理一下外衫,说道:“原本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现在都好了,马上就能回家了。”
“还早着呢。”楚豫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若要离宫,还得去拜见过皇后才可,咱们在宫中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去过皇后宫里,虽然是父皇免了昏定晨省,此时若要走,不去怕不好。”
“也好,那便去吧,等用完午膳了,咱们一起去。”
顾攸宁笑着说道,拉着楚豫的手,要带他去院子里坐,忽而抬头看见青翠穿着锦簇的宫装从堂厅走过,微微眯了眯眼,笑意加深。
“怎么了?”楚豫眼睛看不见,但是感受到顾攸宁的不一样,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顾攸宁淡淡的说着,末了继续道:“走吧,屋里太闷了,午饭在院子里吃。”
午后,顾攸宁和楚豫吃过饭准备去皇后宫里的时候,却有小太监来传说,皇后午后去了太后那里,明天又要去佛堂祈福,这两日恐怕都不得空。
“劳烦母后差人来告之了,还请公公代为通传,王爷与臣后两日择时再去给母后请安。”
顾攸宁礼数周全的说着宫里惯有的客套话,听得楚豫都忍不住笑说:“才多久的时间,如今你说起这种话,也这么得心应手了。”
顾攸宁闻言挑唇,拉着楚豫重新坐在榻上,然后低着头拱进他怀里才说道:“这算个什么事,她若还想问,我还会说呢。”
楚豫心里蓦然一酸,摸索着扶上他的肩膀爱恋的摩挲着,轻声说道:“难为你了。”
“有什么难为的?”顾攸宁翻身躺在他腿上,笑嘻嘻的说道:“这种话我从前就会说,而且说的可流利的,只是分人分事而已。”
在宫中人多眼杂,楚豫境况已属万难,顾攸宁怎么为着这两句话,平白的给他找事。
“攸宁……”
楚豫面上一阵动容,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紧紧的搂在怀里。
顾攸宁知道他心里终究是难过,也不说话,只乖觉的伏在他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便觉着无比安宁。
而此时,玟王妃亲自给玟王做手杖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皇城。
手杖的事情是小,难得的是玟王妃这份不离不弃的厚重情义,而且还有许多个人说,若真能娶上一位像玟王妃这样的男妻,那是比娇柔的女子强上百万倍的。
连楚承都苦笑着说道:“是啊,那人时而撒娇痴缠,便已经让人动心爱怜,又是个倾国倾城的如明月般的人物,时而又从容大气光芒四射,蕴锋刃于无形,只可惜偏给了玟王府。”
“这倒奇了。”楚霄不在意的说着:“我只见他空有倾城容貌,怎没见过他何时蕴锋刃于无形了?”
“且不说昔日皇兄你寿宴我和老七怎么吃了他的暗亏,就说那日玟王受伤昏迷,他被宣进宫,竟将虎符大印一并取来,皇兄可知,这个举动,在父皇那里有多么的震撼。”
楚承淡然的说着,他看事向来比楚霄清楚,甚至有些时候比楚豫都要清楚,他的城府之深他自己是最明白的,虽然如今是帮扶着二皇子,可是心底也想着要黄袍加身,只是他总觉着自己似乎没有那个命,金銮殿的龙椅无论谁坐,可能都轮不到他,即使他自认为心计城府都远胜其他皇子。
楚霄如今一扫前阵子的颓郁,正是眼见东山再起春风得意的时候,丝毫不把楚承的话放在心上,只笑说:“我看你是想玟王妃想疯了,再忍忍,总会是你的。”
“那是自然。”
楚承沉声说道,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面上是一派的势在必得。
如今楚霄在前朝恢复了炙手可热,皇后在后宫,心情也好了不少,这一年多因为玟王所受的气,终于能疏散一些了,复而又看见来请安拜见的楚豫拿着手杖一点一点探路的模样,心里更加顺畅。
只是这个女人在后宫沉浮的大半辈子,自然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逞一时意气,皇帝的圣意后宫的女人总能揣测几分,而且现在谁不知道,玟王虽然中毒失明,可是却得到皇帝不少愧疚同情,谁会在这个时候去碰霉头。
“玟王如今眼睛虽然不好了,可好在玟王妃是个贤惠呢,能有你在王爷身边,本宫也放心不少。”皇后嘴角噙着笑容,不冷不热的说着:“平时你们两个也不爱来本宫这儿走动,现在可好了,老六卸了一身事物,又不用上朝,以后可要多来本宫这儿啊。”
顾攸宁微微攥紧拳头。
皇后这话虽然轻声慢语,可当真是字字戳人痛处啊。
“是,母后说的倒是极是。”顾攸宁笑意浅然的说着:“只是怕王爷以后还是不得闲。”
说着故作出一副小家子的娇嗔模样,继续道:“虽然王爷现在不让上朝了,可臣昨日刚求了王爷,想让王爷带臣出去玩儿。”
顾攸宁终究是年纪小的少年人模样,他又生的好,这样无礼又没眼色的话,到了他嘴里倒显着娇憨可爱。
皇后脸色微沉,片刻后便又带着虚伪的假笑说道:“能趁着年轻到处走走是好的,只是王爷眼睛看不见,你怎还让他到处奔走,王爷疼你,你也不可太过骄纵了。”
话音刚落,未等顾攸宁说话,楚豫便开口说道:“母后多虑了,攸宁哪里是骄纵,是瞧着我如今心情不好,故意要出去玩儿罢了,母后也被骗过了吗?”
楚豫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半瞌着眼,面沉如水,整个人的气质很沉静从容,不喜不怒。
皇后本能的失神片刻,忽而见到楚豫嘴角突然含笑,空洞黯淡的眼眸若有似无的向她扫了一眼,虽然已经是个眼盲之人,可是就这么不轻不重的一眼,便让人如同身处数九寒天之中。
玟王是一头雄狮,即便瞎了眼,浑身上下的王者之气也是毋庸置疑的。
顾攸宁忍不住笑着低下头喝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皇后反应过来,堪堪定住心神,勉强的笑了下,敷衍的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们走了。
楚豫和顾攸宁乐不得赶紧走,拜见过皇后之后,两个人便直接打道回府。
宫里虽然繁华,宫墙巍峨高百尺,可却处处得防着人,不如玟王府清净自在,只是若看不见楚越就好了。
楚越如今越发要把玟王府当成家了,顾攸宁和楚豫回来的时候,采璇和成贵领着所有人在王府门口恭迎。
而楚越也牵着兼雨的手,站在一旁,略微紧张的低着头,估计是怕顾攸宁把他赶出去。
兼雨许久不见顾攸宁,歪着头瞧了他片刻,便呼啦的笑亮了一张小脸松开楚越的手吧嗒吧嗒的向他跑过去。
兼雨比照从前真是好了许多,而且个子也长高了些,一个劲儿的拉着顾攸宁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虽然说的话还是东一句西一句的,但是吐字清晰,声音也干脆清亮,倒把顾攸宁惹的红了眼圈,忽而想起昔日魂魄还周全的兼雨,也是这样宜喜宜嗔的。
只是不知道,今生他还能不能再看见那个兼雨。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玟王的眼睛盲了,长安里风言风语又传的难听,玟王府的气氛有些低沉,平日里爱玩爱闹的采璇她们,如今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楚越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礼数周全向楚豫行礼告辞。
顾攸宁将兼雨哄去睡觉之后回来便看见楚豫一个人坐在碧水居的床榻上,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于是轻声问道:“想什么呢?是不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