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独自一人支撑了纭王府十多年,虽然保养尚好,眉目描画得也精致,但是岁月在她身上已见风霜。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楚衡愤然起身,怒道:“忍了这么多年,被他压制这么多年,我也算忍够了!!这次就新仇旧恨一起报!!!”
楚衡到底年轻,听着母亲说这样的伤心话,他是忍不住的。
“衡儿,坐下!!!”苏氏厉声喝道。
“母亲!!!”楚衡回首,满脸不甘心。
“坐下!!!”苏氏加重语气,瞪了他一眼,随后叹息一声,揉了揉额角,转头看向楚豫,问道:“他六皇叔,你觉着如何?”
“衡儿说得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本王也忍够了。”楚豫握着顾攸宁细嫩洁白的手,低头细细地摩挲着,半晌说道:“他如今事事不如从前,免得如后他狗急跳墙,今早料理倒好,而且他挑出这么多事故来,咱们都忍下了,这回也该咱们下手了。”
“只是……”苏氏有些迟疑:“皇上…和皇后那里……”
“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楚豫眉目阴沉,语气却淡然悠远。
楚衡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明媚的夏花,眼中不知酝酿着什么光景。
当天,顾攸宁跟着楚豫从纭王府出来抬眼看了看天边翻滚的乌云,只顷刻间便如天兵天将压阵。
“又要下雨了……”顾攸宁皱眉说道。
楚豫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低头脱下自己的外衫将顾攸宁裹住,轻声说道:“赶紧走吧,当心凉着。”
长安城连着两场大雨纷沓而至,众人只得关门闭户,就连平日街上的小商小贩,也都因为大雨儿歇下了,唯有皇宫内院,此时又再起波澜。
德盛帝在广仁殿龙颜大怒,低声吼道:“好好的怎么就中了毒呢!!!!你给朕一字一句地说!!!”
林禄听了这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着脸说道:“这原是早上的事情了,纭小王爷下了朝回王府吃饭,谁知这才刚吃饭,便觉着不好了,直接就人事不省,老王妃和王妃都是一介女流顿时都慌了手脚,只叫人去请太医,可是一直救治到晚上是一点起色也没有,这老王妃才不敢怠慢,让人进宫来传话的,好在玟王闻讯赶去主事,不然恐怕此时纭王府都乱作一团了。”
“大小也是个堂堂亲王府,竟然被人投毒。”德盛帝气得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朕查,朕已经没了大皇子,不能没了皇长孙,今日敢在纭王府投毒,来日毒药就得送到朕跟前了!!!!”
德盛帝脸色煞白,愈见年迈的身躯几近摇晃,林禄赶忙膝行几步,叩首说道:“小王爷洪福齐天定会转危为安的,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您若是再出个差错,可就更了不得了。”
“朕没事……”德盛帝声音嘶哑,只觉着胸口气血不畅,他慢慢地转头看着明黄色的窗棂外面风雨呼号,低声呢喃道:“泽涵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泽涵是大皇子楚泰的字,寓意泽仁而万世,涵容及天下。
“皇上…皇上……”林禄跪在地上悲切地劝道:“小王爷会没事的,皇上要宽心啊,不然谁来给小王爷做主呢。”
一个已经迟暮的皇帝,心里唯独有三件事情放不下,一件是当年景亲王遇难,他没有伸手援救,以至于景亲王惨死,第二件是他还是德王的时候,利用了自己新娶的德王妃来陷害政敌,导致德王妃被人害死,第三件就是大皇子楚泰病故,他没等见上儿子最后一面。
正当德盛帝坐在龙椅中沉思之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老纭王妃进宫,去了旌德纭亲王的祠堂。”
“什么?”德盛帝惊讶,赶紧起身说道:“朕去看看。”
说着,便抬腿往出走,谁知正好碰上刚刚进屋的楚豫。
“儿臣参见父皇。”
楚豫连忙低身行礼,被德盛帝摆摆手制止了,一边接着往出走一边问道:“衡儿怎么样了?”
“身体里的毒已经抑制住了,只是情况还是不太乐观,嫂子心里难受,说是去祠堂求大皇兄保佑衡儿,儿臣不放心,便跟了过来,如今攸宁在祠堂陪着嫂子呢。”楚豫说道。
德盛帝连连点头:“难为你们夫妻了,来日去皇后宫里传旨,让她来祠堂。”
“父皇……”楚豫怕皇后来了反而坏事,于是连忙叫住,说道:“如今夜已经深了,又事关衡儿,还是在大皇兄的祠堂,若是这个时候请母后来,到时候嫂子哭闹,母后恐怕要伤心了,不如明日吧。”
“……”德盛帝想了想,叹了口气:“也好。”
正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祠堂,林禄和另外一个太监在德盛帝和楚豫身边打着伞,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只是雨势很大,他们身上都被淋湿了。
皇家祠堂终年通明,香火不断,只是如今已经是半夜,还是这样一个鬼哭狼嚎的天气,一进祠堂不免有些阴冷之感。
众人都收了伞往里走,刚一进二门,便听见苏氏歇斯底里的哭声。
“泰哥你心狠,走得这样早,扔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让人欺负,如今衡儿要留不住了,你们父子都要走,独留下我一个人干什么!!!!!倒不如我也死了,一家人到阴司里还能团聚呢!!!!”她的声音凄厉绝望,浓重的哭腔弥漫着整个祠堂,配着外面呼啸的风雨声,愈加惊心。
德盛帝站在门外,低着头,半晌叹息一声,转身走了,没有进去。
“父皇……”楚豫站在他身边,声音轻而低,眼睛却在观察着。
“罢了,朕不进去了。”德盛帝摇摇头,半晌沉沉地说道:“你替朕照顾好纭王府……”
“是,儿臣遵旨。”
楚豫行礼,德盛帝看着他,难得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别跟着了,进去看看吧,玟王妃年纪小,当心吓到。”
“是。”楚豫点点头,随后说道:“天还下雨呢,儿臣还是送父皇回去吧。”
德盛帝没说话,楚豫便扶着他往出走,冷眼看着还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风雨中一道瑰丽的闪电照亮了皇城的宫墙,也照亮了德盛帝鬓边的白发。
皇帝已经老了,老得忍不住要昏庸,忍不住要不明是非。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远方出神,半晌扶着楚豫的手,说道:“朕知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你就看在,父皇给你指了一门好亲事,让你得了毕生挚爱的份儿上,别与你兄弟计较了,朕老了,也担不起事情了。”
楚豫静静地听着,只待皇帝话音一落,便得体地开口:“父皇言重了,儿臣不敢委屈,儿臣也很感激父皇让儿臣遇见攸宁。”
“……”
德盛帝没再说话,只沉沉地叹息一声,飘散在风雨呼号的皇城之中。
而此时的祠堂里顾攸宁看着依旧哭得悲切的苏氏,心里略微不忍,上前扶起她,说道:“皇上已经走了,嫂子起来吧。”
苏氏脸上峰泪痕未干,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牌位,上面用红笔写着——旌德纭惠亲王楚泰之灵。
“说是到这儿来哭,给皇上看。其实…我哭得都是我这么多年的心里话。”苏氏起身,跟着顾攸宁一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拿着白色软绸撒花的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转头继续看着灵台上的牌位,说道:“自从大殿下走了以后,我一个人领着衡儿过活,开始的那几年衡儿还小,天天晚上做噩梦,只叫嚷着有人害死了他父王,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吓得半死,只搂着他不敢撒手,害怕一松手,我的孩子也留不住了。”
她说着说着便又落下泪来,继续道:“然后有一天我在衡儿的饭食里发现了毒药,就如同今天一样,我让人悄悄地将饭扔了,然后看着衡儿还那么稚嫩那么天真的模样,我心底一阵阵的发寒,突然就想着,我抱着孩子跳河算了,我们娘俩也好早些和他父王相聚,因为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想想就觉着没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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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端倪初现
“嫂子应该宽心才是,如今纭王已经长大了,也娶了妻,还这样的有出息,何愁没有报仇雪恨之日呢。”顾攸宁原本与苏氏并没有什么往来,可是现在见她一个女人提起这样的伤心往事,忍不住安慰她。
苏氏依旧仰头盯着牌位上,凄然一笑:“报了仇又如何,大殿下也回不来了。”
“……”顾攸宁叹然:“逝者已登仙去矣,生者若还苦苦相思,岂非要叫他往生不安了。”
苏氏愣怔了半晌,忽而转头目光徐徐地落在顾攸宁身上,这个男孩子她早有耳闻,只听人说是个世间少有的倾城灵修,如今她再细看,也要暗道一声传言不虚。
“……那就借王妃贵言了。”苏氏回过神来,寥寥地叹气,复而又笑道:“想我也是一路看着玟王过来的,从前衡儿还小,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些事情终究拿不起来,也多亏了玟王扶持,从前总见他决绝狠戾,身上不带人气儿,如今得了你,倒有了福了,皇家难有神仙眷侣,不想你们却是。”
顾攸宁笑了笑,刚要张口说话,突然听见外面有声音,再抬眼看去,就看见你楚豫进来了,他赶紧站起来迎上去:“你回来了,皇上怎么说的?”
“没什么,父皇样子有些伤心,在门口听见嫂子哭,便没有进来。”楚豫伸手摸了摸顾攸宁的脸颊,然后冲着苏氏说道:“外面雨势越发紧了,本王送嫂子回去吧。”
“好……”苏氏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转头看向灵台上的牌位,低声说道:“泰哥,我今日就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
而此时广仁殿里,林禄得知玟王夫夫和老纭王妃都出宫了,于是赶紧进来,说道:“皇上,旌德纭王妃和玟王、王妃都回去了。”
“如今这大雨,朕不是说留他们住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