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一名气势逼人的中年人笑道:“陆公子太谨慎了。就算那些人胜不过白道士,总也能消耗掉襄城来的那群人,他又不是真的神仙,鏖战之下总会露出破绽的。依老夫推断,在这么激烈的战局下,他的真气、体力也必定消耗极快,再有几次冲阵就能耗尽他的力气了!”
旁边青石上稳坐着一名高大俊秀的年轻人,嘴角噙着浅笑,有种万事尽握在掌心的从容气度,正是陆荫投靠的大皇子翟清。他对两人的话都不置可否,只看着此起彼伏的阵光说:“我信得过荫儿的话,也信得过吴老的眼力。叫人上去盯着战局,只传消息,不动手,等到那群参选者耗光他的真气再上去。”
翟清心里并无急燥,他从陆荫口中听过白道士脚踩南安侯,逼得他的从人不敢上前的故事。
三十个人打不过他,可若是三百个呢?这座岛上汇集了天下的贵人、高手,参选者多逾千数,谁不想拿到足够的铭牌,找到仙人所说的昌芸果,一举步入仙门?
离着这场选拔结束还有六天,而这座岛一天一夜就能走到尽头,有这么充裕的时间还不够耗尽他的体力,削去他的羽翼,让他们夫妻落尽自己的掌中吗?他们掌握着这个消息,只要看着情形徐徐放出,耗光白道士的真气,想法将他送出去,剩下一个带孩子的哥儿还有什么不好拿捏的?
就算不提他们身上带着的昌芸果,只那个哥儿本身的价值也够了!
南安侯林澄当初不是亲口验证,他就是传说中极有仙缘的倾世哥儿?只要能得到他,用孩子拿捏着他,还怕他不把他们带到昌芸果树那里?
翟清握着缰绳,遥看天边如同烟花般的阵光渐渐稀少,最终不再亮起。共三十一道阵光,正是他们安排的第一批上山试探的人数,可见襄城那几人分毫未损,反倒是攻上去的人尽数被传走了。
派上去的探子传回消息,也正和他想的相符。
他抬了抬手,吩咐身后随从:“派人把消息传到那群草原蛮夷耳中,让他们也过来凑凑热闹!让人掐好了时机日夜骚扰,安排得稠密些,我要他战便战,要他歇便歇——要累到他脱了力,歇下去就再站不起来,才是咱们出手的机会!”
第127章
大皇子一行在山下找了隐密处扎营,撒开人手传播流言,安排耳目上山打探山上的情况。
他带来的手下都是颇有能力之辈,按照他的规划慢慢引人过来,消耗着山上那些人的战斗力。山间的战斗似乎永无休止,判定死亡引发的传送阵光连绵不绝,不分日夜都有人潜上山顶,寻找传说中的仙果。
可探子一次次递回的消息,却还是显示着山上那群人体力充足、杀气正炽,并非攻上去的好时机。
一天两天他还能耐心等待,可离着选拔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山上还丝毫没有动静,翟清心里难免也生出了一丝燥意。他向前踏了两步,问帐内半跪着的探子:“他们是怎么熬下来的,吃喝从哪儿找的,夜里就不渴睡?这些天也不见精神不济?”
探子伏在地上答道:“小人们不敢太贴近他们藏身的岩盘,但看山上炊烟不断,应当是吃喝俱足。没人上山时,石壁后还传来念书的声音,小人听不懂,只记了几句‘合金渗碳体’‘金属相’‘共析点’……还有些特别拗口的,听是听了,偏偏记不住,便是想拿纸笔记下,也不知是哪个字、什么意思,怕是仙家之语吧?”
翟清听得眉头紧皱,回头问陆荫:“爱卿与他们同行时可听过这些?”
陆荫摇了摇头,皱着眉说:“那两个人若真是神仙,还用得着参加选拔?我猜他们可能是哪里的夷狄,教这些人说外番话吧?横竖消息已经传到了岛南那群草原蛮子耳朵里,就先让赫连信给殿下探探路,看他们是什么来历。”
翟清点了点头,叹道:“可惜那些神仙不肯受皇室供奉,不然我何需费这些心力。”又问那探子:“他们上阵时可念着那些话?我怕那个白道士真有些本事,教给襄城王氏什么增益精力的咒法。”
探子思索了一阵才答道:“小人不敢说。他们上阵时从不念咒,可也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精力,日夜不歇地和人对战也不觉累,看见敌手就两眼放光,活像大牢里的囚犯出来放风似的。”
翟清眯着眼看向帐门外,挥了挥手让探子下去。陆荫在他身边说:“那个白道人能把昌芸果当作普通果子给孩子吃,还拌了一盘鲜果随手送人,恐怕手里不缺这些灵果。甚或那座山头本就生着灵草灵果,他们吃了仙人之物,自然力气无穷。这些日子一批又一批的人上去,说不定倒给他们送了许多兵器,咱们也得抓紧时间了……”
翟清温和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回头问那位先天高手:“范先生,撒出去的人手叫回来重新安排。岛上能动的少说还有五百人,这回不要再一批一批地诱他们上去,压着时间让他们三天后来到此地,把襄城那群护卫分散盯死,我们冲进去抓人。”
范先生摇了摇头:“前些日子岛上不知怎地发现了几个国色天香的哥儿,还都像百年前秘传中的倾世哥儿那样,挖了红痣。有不少家耳目灵通的势力掳了那样的人,自己带着他们找昌芸果,根本不理会咱们传出去的消息。”
翟清沉吟道:“这么说北蛮的赫连信可能也不来了。他祖上就出了个变成哥儿的汉子,于这件事肯定知道得更多,定然不会放过那些哥儿。他手上的人多,又都擅长速射,若有他们上去强攻一番,恐怕那白道士也要吃些亏。”
才说到赫连信,帐外便有侍卫进来通报:“有一群北蛮人到山下了,与洛北来的几个独行选手吵闹冲突,咱们的侍卫已守住扼口,殿下可要换个清净地方歇下?”
翟清笑道:“来得正好,我还以为他对昌芸果不感兴趣,想来那群蛮子也是贪图便宜,不愿自己去找的。”
他亲自出帐看了看那群草原人,在人群中认出了当今草原汗王的幼子赫连信。两国这几十年征战不息,若不是如今有仙人镇压,两人见面本该杀个不死不休,谁想竟有了要联手对付敌人的时候。
草原人也看见了他,赫连信嘴角挑起一丝邪气的笑容,主动推开人群上来见他:“我说怎么岛上忽然到处都流传着有个道人拿到了昌芸果的消息,还把地点说得清清楚楚,原来是殿下的手笔。”
翟清笑道:“王子说什么?我听不懂。若论仙人的事,王子恐怕比我清楚得多,我还要向王子请教呢,又能叫人对王子说什么。你们草原上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我带来这些侍卫也不算精锐,真打起来也占不到上风,我不会与王子相争的。”
赫连信看着山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这话该我跟殿下说——我们草原上的汉子,什么都凭自己的本事争,从不靠哥儿。殿下想要昌芸果、想要哥儿都尽管去抢,我只不过是来看看你们的热闹的。”
翟清的脸色微冷,淡淡说了句:“但愿王子口能应心。”
回去便对许先生说:“有这个人在身后,咱们不得不防备一二,他身边可能也带了先天高手,要劳许先生应付了。”
“殿下放心,”许先生坚毅地点了点头:“他身边也只有一个先天高手,我的实力在大内虽不算最强的,却也不会轻易输入他人。何况草原人擅长马战,仙人们将咱们带上岛时可只许人上来,他们没了马,也相当于少了半条腿。”
事情一桩桩地脱轨,可大选结束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更近。他们这些日子为了凑足够的人手消耗山上的人,没怎么出手抢夺铭牌,到现在手里也不过凑了足够送四五个人过关的铭牌。如果没能顺利拿到昌芸果,下一场比赛时身边没有足够的得力人手,就更有可能被挡在仙门之外。
原本他还许诺过要带陆荫过关,要是拿不到仙果,也就只好失信了。毕竟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就算进了下一关也未必能通过,不如将力量集中到他这边。
他这么想着,就有些冷落陆荫。
陆荫没多久就有所感觉,在选拔赛结束前一天深夜,翟清终于决定提兵上山时,跑到门上找了他。
翟清温和又冷淡地说:“荫儿,我们马上要出战了,你别东想西想,好好待在营里等我们。这里挂着皇家旗帜,只要他们还不想公然造反,就不敢轻易杀进来。”
这里有护卫驻扎,皇子坐镇时是不会有人轻犯,可是这群人都上山了,他一个哥儿带着两个仆人守着空营,还有谁不敢进来的!他苦笑了一下,抓住大皇子的衣袖,急促地低声说:“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殿下。”
还有一个人,一定能换来仙果!
翟清神色微凝,停下脚步沉声问道:“那是什么人,你怎么早不说?”
陆荫深吸口气,急切地说:“他是襄城王靖安的未婚妻,脸上的痣早年点下去了,应当就是南安侯说的那种哥儿。且他跟白道人的内眷似乎有血亲,白道人对他青眼有加,说过要给王靖安一枚昌芸果买他。这个人肯定比白道人和他夫人好对付,若能拿下他,也有机会得到昌芸果。就算他身上没有,凭着他的仙缘,应该也能找到那果子!”
翟清深深看了陆荫一眼。陆荫抓住他的手,诚恳地说:“我认得那个人,愿意随殿下攻山,帮殿下抓住他!”
等了许久,翟清终于点了头:“我让许先生带着你,到那里你把人指出来,之后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回头我叫人接你。”
他带着人向山上走去,不远处扎营的赫连信一行也有了动静,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跟在他们身后。许先生不动声色地落在后面,盯着对方队伍里的高手,翟清叫人带着陆荫,冷冷刺了他一句:“小王爷不是说不想争仙果么,为何又跟着我们?”
赫然信笑道:“虽然我不想争,不过看着殿下这么费神耗力地谋求仙果,我还觉得挺有趣的。”
他们落在这队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翟清也不愿在这时候和他动手,白白消耗战力,只好任由他们跟上山。
闯到岩盘下,他才亲眼看到了这场战斗的惨烈。
本该是夜袭之战,岩盘上不知怎么架起了两盏比太阳还亮的大灯,一白一黄两道粗壮的光柱覆盖岩下,照得整条山路如同白昼。他白天费心引上来的近三百名参选者只剩了五六十个,满地都是散落的箭矢、兵器和铭牌。传送阵光不时亮起,将受伤出局者转移到岛外。
上方拒守之人也被这一天的轮战累得呼吸粗重,动作迟缓,边厮杀边互相高喊着号子鼓劲:“战胜这一场,少写40篇!熬过一整天,不用学线代!”
王靖安连同手下加在一起不过七人,却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其中五人排成横阵,指头打尾,首尾相应,手中持着亮闪闪的精钢圆盾,盾边镶着光亮的黑把手,普通箭支射到上面就被磕开,刀剑也砍不动那盾。他们手上的兵刃也是精钢长剑,不过能到这岛上求仙的非富即贵,能拿到这样的兵器也不奇怪。
五人身后还站着两个的射手,一个是王靖安本人,另一个高挑秀挺,射箭时都念念有词,念完之后偶尔还要用半圆形的小玻璃片在箭上蹭一下,沾沾仙气,再射出来就百发百中,角度极为刁钻。
他看了看没有道士打扮的人,便猜白道士和妻子是在后面做法,回头问陆荫:“那个和王靖安一起的是不是他的未婚妻?”
陆荫眯起眼辨认,很快便指着人说:“那是个普通侍卫,前面那排左数第二个,胸前别着朵白莲花的才是!那朵花是白道士给他下定的东西,居然到现在还没谢,恐怕也是神物。”
为了这朵花,也得把这个人拿下!他抽剑朝空中一划,指向那朵白莲花,低声吩咐:“抓住那个带白花的,其余格杀勿论!”
三十名侍卫如黑色洪水般切进人流,朝上五卡在路口的队伍冲去。
他们都是大内千挑百选的精英,在山下连歇了数日,精气完足,就像一只乌鱼游进了鲫鱼群,瞬间分开人群杀到了王靖安等人面前。被他们挤开的人有的杀红了眼睛,从侧翼袭击他们;有的还没反应过来,仍是提着刀剑攻向王靖安等人;林中还有埋伏的弓箭手,时不时有一支冷箭射向他们。
还没靠近关前,翟清带来的侍卫就被送走了两个,剩下的也陷入了混乱的战局。身后那群草原蛮人竟捡了便宜,不必动手就在地上捡了不少遗留的铭牌。
他舍下那些被拖住的护卫,带着精锐冲上关前,一剑挑向程松之胸前的白花。
百炼精钢的剑刃戳到302不锈钢锅底,顺着圆底滑开,蹭出一串火花。锅虽然没坏,可程松之鏖战了几天,不少敌人更是看着他的大花儿特殊,专挑着他动手,已经累得手臂肌肉暗伤,这一记是将锅扣在胸上,以胸骨的力量硬接的。
他被戳得倒退几步,王靖安在后面射出一支飞箭,连忙上去扶了他一把。
这一上手便觉得他的身体又僵又重,不禁问道:“白道长不是教你仙法了,怎么不管用呢?”别人这些日子只是做题考试,他却是学着呼吸吐纳,练功的时辰也不短,居然一点提升都没有吗?
程松之连忙站稳了,挥锅挡住翟清下一击,喘着粗气说:“不是属下不努力,实在是我这朵大花太显眼,敌人都冲着我来——我还得护着花不让他们碰着,束手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