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不该万不该,灰袍仙人不该当众说出来!
巫修极是护短,比妖族更甚。
明面找茬,还巴望对方高抬轻放,手下留情?况此事是巫族占理,想迫其让步,完全是白日做梦。最大可能,面子里子一起丢掉。
灰袍仙人忘记了一个道理:出头的椽子先烂,冒失的愣头青先死。
飞升万年的天仙,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奈何被利益蒙蔽双眼,为福地所诱,一脚踏出,踩到雷区,大跨步向前,再退不回来。
前代巫帝面色沉怒,灰袍仙人心中忐忑,握紧玉笏,料定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这种情况下,欲寻盟友支持,显然不可能。
换成荒兽,此时早大打出手。就算打不过,被揍一顿,落得重伤,好歹能争回几分面子,不致被同类嘲笑。
灰袍仙人实在没有动手的勇气。亦或是,没有被揍一顿的觉悟。
北域之外,三域之中,巫族最为深居简出,却最不好惹。
早先时候,四域未分,常有人修和妖修意图犯域,明里暗里捞过界。
结果怎么样?
都被胖揍一顿,丢出边域。
幸运的,尚可躲回洞府养伤。不幸的,直接由天仙跌落地仙,玉笏断裂。
聪明的,自知事情至此,全是自找。不聪明的,竟在天门下哭诉百年,试图告状。大多数状没告成,又被天雷一顿狠劈,伤上加伤。
自己招惹来的祸端,自己解决!
向天道哭?
哭哪门子哭,没空搭理!
还哭?
闪电闷雷,自己选一样!
天道之不讲理,可见一斑。
李攸浑身是挂,实是真理。
灰袍仙人越想越是心虚。回忆起来时同蓝袍仙人的一番话,顿觉被坑。
什么机缘将临,福源深厚?自己当真是昏了头,不知天高地厚,被推出来做了靶子,成为别人的探路石!
目视拢袖而立的巫修,灰袍仙人心中闪过几许凄楚。
局面已不可挽回,面子必将被扯掉,今日之后,名声必跌落谷底。既然这样,留着里子还有何用?
痛定思痛,不如拼着一身法力,和对方斗上一场。
重伤无妨,只要不死,大可养上几百年,闭门不出。必要的话,可以上千年不出洞府。时易世变,纵声名跌落,至少不会成为同道的谈资。
“阁下之意,此地不属东域,当属巫族?”
抱定被狠揍一顿的念头,灰袍仙人反倒不如先前忐忑。说话时,声调高出几阶,甚至带着挑衅。
“如若这般,西峰是否亦然?让出东漠,我等是否可至西峰开辟洞府?尔等必不会阻拦?”
此言一出,不少仙人倒吸一口凉气。
天仙尚能镇定自持,地仙已顾不得体面,倒退数步,尽可能同灰袍仙人拉开距离。
这位是脑袋被门夹,又同时进水?想找死也不该这么急!
他要把巫修全惹恼?想死也不要拖累别人!
依他的意思,东漠不属人族,西峰便不属妖族。同理推论,南沼便不归妖族,北池更该从荒兽的爪下划分出去。
道理确实是这样,但不该当面说出口。
退一万步,巫族让出西峰,许人修前往开辟洞府,绝不阻拦。问题是,能去吗?有谁敢去吗?
扪心自问,在场的天仙地仙,几个有这双巫修的本领,能移山造海,引来灵雨,遍植仙草,催生灵木?
没这样的本事,去凶地开辟洞府,长期居住,是舒服日子过够了,没事找事,想忆苦思甜?
再者,巫修只言东漠,半句不提南域和北域。灰袍仙人言及西峰,巫族必将担上干系,继续深想,妖族和荒兽也不能例外。
这是想死还是想死?
百分百嫌死得不够快!
出乎预料,在场巫修均未动怒,表情反而好了许多。
“如阁下有意,大可前往西峰,我等绝不阻拦。”
西峰之上没有巫修的洞府,却有相当多的“植物”。多数连巫族都没把握驯服定契。其中三成,饕餮混沌见了都要绕道走。
如果东漠是环境恶劣,西峰绝对是原住民惊悚。
在东漠,躲开风沙,好歹能保住性命。
换做西峰,对不起,遇到荒古血木,或是落到上古黑草手里,只能自求多福。与之相比,噬魂藤简直纯良无害,区别就像霸王龙和家养宠物。
石门下,看着灰袍仙人,巫修没再多言。
外围处,听到双方言语的荒兽,多数笑得打跌。
“这些仙人,竟是愚笨至此?”
角端捧着肚子,倒仰在地上,终于不厚道一回。
貔貅没笑,只留少许注意力在石门处,更多的目光,凝聚在仙云之后。
千年为期,饕餮出洞是为觅食,不足为奇。
但这位突然出现,实在让他想不明白。
自万年前一场大战,被饕餮重伤,这位便深居简出,少有露面。会出现在东漠,是不是证明,东漠异变,神宝出世,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仙宫也会受到牵连?甚者,两名巫修的身份,更是非凡?
貔貅眉头紧拧,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始终没底。
云层后,穷奇压根没留意貔貅,更不知晓对方的心思。
庞大的牛身,一身棕黑色的长毛仿佛天生铠甲,流动赤色灵光。
背毛包裹之下,被饕餮咬出的伤口已经痊愈。疤痕沿脊背直连后腿,不再痛楚难当,仍是毕生的耻辱。
只差一点,整条后腿就会断掉。假如被饕餮得逞,他定会成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头三条腿的穷奇。
真落到这般下场,一条腿的夔牛都会笑到死!
万年来,穷奇少有离开洞府,确实是为养伤,另外的原因,则为避开流言蜚语。
传起闲话,仙人荒兽完全不弱于凡俗,甚至手段更隐蔽,速度更快。不能辩解,只能想办法躲开。等热度退去,自然无碍。
原本,穷帝的计划很奏效。只要再躲几百年,必不会有仙人关注万年前的一场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