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三坊路所有的店铺都收到了一条内部通知——当看到一位漂亮的盲人小姐时,务必服务好她,否则等着涨租金。
**
傍晚时分,温锦言回家换衣服,就见严芸在客厅弄了一桌麻将。身边是她的牌友——韩太太、易太太,还有一个刚刚加入的宋太太。温锦言瞧着宋太太那恨不得把所有金银珠宝都挂在身上的劲头,深深觉得严芸的交友品味被拉低了n个档次。
“哎哟哟,你家锦言长的那叫一个俊啊!比我家阿瑾还要好看!”宋太太随时不忘谄媚奉承。
严芸受用极了,出了一张九筒,实诚地回道:“你家宋瑾是长的不错,虽然跟我儿子是没的比。”
宋太太脸色微变,又立即恢复了一张讨好的笑脸。
易太太出了一张三索,八卦着:“宋太太,听说几年前宋瑾结过婚。”
宋太太顾不得和牌,一边摇头一边急促地辩解道:“没有领婚证,只是摆了几桌酒宴。那个女人眼睛瞎了还要赖在阿瑾身上,要死要活地要嫁给阿瑾。第二天我们就把那不守妇道的女人给休了。她啊……”
宋太太讲到激动之处,站了起来,手舞足蹈。
易太太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打断:“天啦,她不会真把孩子生下来了吧?”
“那瞎子坚持孩子是阿瑾的,倔得跟头牛似的,谁的话都不听。孩子一出生就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当然不是。她的孩子就是个野种,因为她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宋太太发出幸灾乐祸的爆笑声,喷了她对面的严芸一脸的唾沫星子。
严芸抽了抽嘴角,起身去洗手间了,留下那三个老女人继续拿别人的痛苦当笑话。
宋太太见温锦言下楼,又摆出一副讨好的笑脸,“宋瑾很快就来深城了,到时还请温公子你多多关照。”
“哦。”温锦言从鼻孔发出含糊的鼻音。接到林小贱的催命电话,他边走边吼道:“知道了!我就过去你的生日趴体!不要安排男模特给我,我不需要!”
“知道你和星妹情比金坚啦。”林小贱贱贱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不是说要带那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过来吗?迟到了可就看不到哦。”
温锦言途中去了freya工作室一趟,到达林小贱的生日趴体时,已经将近六点半了。
趴体是在长安会馆举办的,走进去时,气氛安静得诡异。
与温锦言想象的红男绿女肢体纠缠的画风不一样,所有人都围在一架钢琴前,似乎在围观一件新奇的事物。
就在这时,钢琴声缓缓响起。琴声如泣如诉,旋律哀婉悲伤,似乎在诉说着一段早已被遗忘的美好时光。
一种无言的伤感在温锦言的心中缠绕着,萦回着,挥之不去。那种感觉就好像蒲公英再美,微风一吹,那点点繁星似的美丽随风飘零,到头来才发现手里握着的,不过是秃杆一枝。
温锦言挤进人群一看,只见水晶灯朦胧的光线柔和洒下,落在漆黑的三脚架钢琴上,泛起淡淡的白芒。阮清歌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坐在钢琴前,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起起落落。
时不时有公子哥或嫩模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阮清歌看不见,却敏感地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她停下弹琴的动作,环视四周,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温锦言的身上。
她的视线非常正,若不是那对黑黝黝的眸子黯淡无光,温锦言都忘了她是个盲人。
温锦言其实知道阮清歌并不是在看他,可是被她这么一盯,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强光探照灯直射着,微微发烫。
他赶紧低下头,左顾右盼,就是不敢抬起头看她。
等等,这种做错事想跪搓衣板反省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关他毛事啊!
☆、第9章 来咬我呀
阮清歌站了起来,“林先生,这里的钢琴没有问题,不需要调律。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拿起帆布包,伸手摸寻盲杖。
林小贱抢在她前头,把盲杖藏了起来,嘿嘿一笑:“今天是我生日。阮小姐,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阮清歌这才意识到被骗了,脸上瞬间闪过厌烦,但很快又扬起嘴角,委婉地拒绝道:“林先生,生日快乐。只是电视台那边还有工作,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好好玩。”
四周嘘声顿起。林小贱面子上挂不住,沉着声音说:“阮小姐,手语解说员一晚能赚多少钱?一百吗?我给你一万,今晚你必须陪一起庆祝生日!”
“林先生,我不能再旷工了,否则就会被电视台炒鱿鱼。请你理解下。”阮清歌试图晓之以理,抱歉地笑了下,继续摸寻她的盲杖。试了几次,还是未果。心中虽然不安,脸上却仍是维持着淡定。她知道这里有很多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所以她更加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慌乱。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正要叫薛山过来载她,突然手腕一紧。林小贱拽着她的手,气急败坏地叫嚣道:“阮小姐,丢了这份工作还可以找到其它更好的工作!我的生日一年可只有一次!”
阮清歌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如今盲人想要找份不是按摩师的工作有多辛苦,你知道吗?你们一群人欺负我一个瞎子,你们的心都瞎了吗?”她用力甩开林小贱的手,握在手中的手机也不慎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金属外壳撞击地面的声音响彻了派对现场。
阮清歌微微侧过头,仔细判断着手机掉落的具体位置。她半蹲下来,一小步一小步地朝着左前方伸手摸去,直到——
皮革光滑细腻,触感上佳,是顶级的头层牛皮。阮清歌暗叹,这双男式皮鞋的价格绝对不菲。
温锦言低头看着摸着自己皮鞋的阮清歌,心中又酸又涩。她本应该在时尚界大放异彩,而不是在这里,供人玩耍,任人嘲弄。
阮清歌快速把手移开,继续摸寻。而这时,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苦苦找寻的东西放进她的掌中。
这微凉的触感,这淡淡的果木香水味……阮清歌抬起头,试探地问了出声:“是宁先生吗?”
宁南星把她扶了起来,惊讶地问道:“阮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清歌如同找到了救星,抓住了他的衣袖。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手指收了又放,放了又收,把他的衬衣抓出了好多褶子。“宁先生,能带我出去吗?”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恳求。
被他轻轻推开时,阮清歌的心骤然一沉。听着他往里走的脚步声,阮清歌把嘴唇抿成一道向下撇的曲线。她感到讶异,感到难过,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然而那种复杂的神情在她脸上不过停留了一秒,她又努力扯起一抹微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阮清歌,你很坚强,你不需要靠别人,你一个人也可以的!加油!
她抬起右脚,迟疑地往前方点地,确认没有障碍物或台阶,才敢挪动一小步。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凭借感知和勇气去探索前路。
继续抬起右脚,正要点地时,清润而有磁性的嗓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阮小姐,你的盲杖。”宁南星把盲杖折叠好,放进她的包里,然后抓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手臂上,带着她慢慢地往外走。
阮清歌不由得露出舒心的笑容。原来他是去取盲杖,原来他真的是个好人!
四周嘘声再次顿起。林小贱面上无光,冲着宁南星生气地叫道:“星妹,你干吗抢老子的女人?你不是有锦君给你暖床吗?难道你们想玩3p——”
突然,一个蛋糕飞来,堵住了他的嘴巴。
“林小贱,你今天可真贱!”温锦言按住林小贱的后脑勺,待他整个头都嵌进蛋糕里,才肯放过他。
林小贱抹去一脸的奶油,双眼猩红,像是被惹怒的野兽,吼道:“温锦言,你太过分了,信不信我跟你友尽?”
“友尽就友尽,谁稀罕啊!”温锦言双手插袋,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见宁南星扶着阮清歌上车,温锦言跑过去,一言不发地打开驾驶座的门,坐了上去。
宁南星疑惑地问:“你怎么出来了?”林小贱的生日派对可没这么早结束。
温锦言将手放在方向盘上,默然不语。
阮清歌坐在后车座,摸着酥酥的身体,从心底深处感激道:“宁先生,谢谢你肯送我去电视台。我带着酥酥,除了薛山,没有一辆计程车愿意载我们。”
宁南星对温锦言说了声“电视台”,车子启动后,他从副驾驶座转过身,好奇地询问道:“阮小姐,你怎么会出现在林多德的生日派对上?”
“琴行的张老板说林先生家的钢琴音律不准,派我来修理。刚刚是林先生载我来的,我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阮清歌万幸宁南星出现了,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咬着下唇,默了默,再次开口:“宁先生,冒昧地问一下,你和温锦言是什么关系?”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阮清歌猛地向前一倾,头撞到了驾驶座的座椅上。她忍着疼痛,双手放回膝盖上,若无其事地坐好。
“我们是发小,穿着开裆裤时就认识了。”宁南星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看身边的温锦言,又扭头看了看阮清歌,问,“你找他有事?”
“他把我的设计稿拿走了,我想请他还回来。”阮清歌埋怨道。